［伍］

我忐忑不安地入座了，壶盖助理见缝插针地拿来了一条毛巾掖进我的领子里。

我猜她应该有个类似于“铁牛、钢蛋”之类的名字，没准儿以前还是学校铅球队的主力。倒不是我会算命，只是因为在她提起我后脖领子掖毛巾的那几秒里，我一度以为她想勒死我。

“哥，我们最近有一款滋养头皮的洗发水，经常使用还能疏通经络呢，你要不试试呗？”壶盖助理一边向我推荐，一边打开了花洒。强劲的水流溅在洗手池上，随即化成满天水星子喷了我一脸。

“你迷我眼睛了......”我的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极为难受，眉头抽成了一团，像吃了一口蘸了醋的柠檬。

“哥，你试试吧，很多明星都用这个呢。”壶盖助理继续向我推荐着，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毫不在意。她仅仅是用“把水调小了点”这样的方式，算是对我的抗议作出了正式回应。

“就普通的吧，我不需要，谢谢。”我心里期盼着这一切赶快结束。

壶盖助理还是识趣的，停止了向我推荐那款可以”疏通经络”的洗发水。正当我心满意足地享受那份“沉默是金”的片刻清静时，壶盖助理又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这是痴心妄想。

“天呀！哥，你一定是肩颈不好，你看你头上的穴位不通呀！你消费个按摩套餐我给你捏捏吧。”壶盖助理摁着我的头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对我说。丰富的面部表情、夸张的语气神态，突然让我觉得奥斯卡欠了她十座小金人。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能摸到头部穴位的，而且还能摸出我的穴位不通畅。也许这位天生神力的女侠当年除了扔铅球之外，也没少研究《中医经络穴位学》或是《葵花点穴手》这类书籍。

“我身上没钱。”为了永绝后患、为了使她不再向我推荐各种奇怪的东西，我不得不这样回答她。

“可以刷卡，微信支付宝都行。”没想到壶盖助理却依旧不肯放弃。

“我没带银行卡，手机用的是诺基亚1110。”我无情地终结了对话，不想再给她丝毫希望。

果然，壶盖助理再也不说话了。

看着她好像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沉默的为我洗着头，我感到身心舒畅。

［陆］

洗过了头，我在壶盖助理的带领下在镜子前坐下，那位自称是价位88的宁宁老师也随即在我身后站定。

“帅哥，想怎么剪啊？”他的手里抓着一把小梳子问我。

与其说”抓“着不如说”捏“着更恰当些。因为他只用了食指和拇指轻轻夹着梳子的一角，其余三根手指皆骄傲地翘在空中。骄傲如同他此刻问我话时的表情。

“简单把这个边儿修短，精神点就行了。”我边回答着他，边用手给他指出了想要修剪的地方。

“哎呦帅哥，那样看着多愣呀！不符合你的气质，我给你设计一个时尚的吧。”他开始在我头顶上来回拨弄着我的头发，我不知道他是想仔细研究我的发型，还是想试试看能否从里面划拉出几个跳蚤。

“而且实话实说吧，你的头发太软太细了，就像女孩的头发。你得烫一下，不然剪不出效果的”。价位88的奇葩此刻又露出了标志性的为难表情，仿佛我的头发若是不烫就没救了一般。

“我不喜欢烫头，真的不用了。”我开始感到有些头疼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正式的理发。

“哎呦，你试试嘛帅哥。我们这里新推出的韩国时尚冷烫套餐，好多韩国明星都这么烫的，现在活动价298。”他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着，同时他的神情仿佛是在告诉我：你占了一个多么大的便宜哦！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现在绝大部分的美容美发都要和韩国扯上点关系：韩式半永久、韩式微整形等等。我突然想到——那些认为打着“韩式XX”的旗号，就代表了精致和品质的人，还不是最肤浅的。那些自认为打着“韩式XX”的旗号，就能使别人相信它们代表了精致和品质的人，才是最肤浅的。

就好比傻子在地上捡鸡屎吃，那是因为他是傻子，他或许都不知道那是鸡屎。认知上的先天不足，顶多算是认知水平上的肤浅。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欲望）骗傻子吃鸡屎，那你就是赤裸裸的道德水平肤浅了。俗称，缺德缺大发了。

“我不接受烫头，你别打我主意了。”我回答着眼前这位滔滔不绝地奇葩，似乎任何东西能不能熄灭他此刻自私而愚蠢的“热情”。

“你真会说笑呢，我又不是坏人怎么打你主意，咱们这不是聊天嘛。哈哈哈哈.....”他陷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尴尬笑声中。

我觉得更尴尬的应该是我，我只是想安静的理个发而已，如今却陷入了种种毫无意义的生硬推销和过度社交中。

“那咱们开始剪吧。”或许是他良心发现了，当听到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底真是感谢上苍还没有抛弃我。

理发的过程令我感到无比漫长。

因为他除了时不时地“鼓励”我日后来找他烫头之外，还总是在我耳旁建议我办张会员卡：预存1000本次理发免费，以后理发五折。经我再三拒绝他之后，这个入门标准从1000一直降到了200。甚至最后变成了他的苦苦央求。

“你看帅哥，咱们这么有缘分，行行好你就办张200的卡还不行么？我待会儿再给你送一次发部护理。”奇葩兄的表情似乎十分痛苦，仿佛我不办卡他就要一头撞死在我面前的镜子上。

“我真的不想办，你能不能专心手里的剪子，左边给我剪多了。”我对他不专注的行为感到很不满意，也对眼前出自他手的这个奇怪的发型感到无奈。我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长几天就好了吧。

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办卡，更不需要优惠，因为下次还有需要，我不会再来这家店理发了。

“其实我真的不需要办卡，我只是想来安静的理发而已。你不应该为了你的利益而强行左右他人的意愿，更不能错误地以为每个人都那么空虚，想在你们那些无意义的虚伪话语中找存在感，从而一时兴起给你们带来消费。”理智告诉我不该这么说，可在他理完的最后一刻，我仍旧无法控制的爆发了。

我想这些话根本就是对牛谈琴，可我还是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在成年人面前数落着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卑鄙。眼前的这位小哥不过是想多挣几个钱。何况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生活逐渐都让我们明白了这样一个事实：吃相难看总比饿肚子强。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心情不好。我真的不办卡了，谢谢你。”我有些尴尬的站起身，看着镜子里这个崭新的自己心里很不舒服。我不知道这种不适感是来自这个丑陋的发型，还是对自己情绪失控的自责。

在收银台交费的时候，奇葩兄全程沉默无语地站在我身后，这让我更加地感到愧疚。似乎刚才对他太苛刻了。我也不好意思和他说话，感觉自己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虚。

在我即将出门的时候，奇葩兄最终还是用属于他的方式来给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帅哥，下次办卡记得找我啊！我是价位88的技师。”奇葩兄一边为我开着门一边对我说，似乎刚才的话并没有使她难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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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挑战营第1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