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如期归来

2016年12月18日，我读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后，在书的右下角，留下了两行文字：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

这是当时一部我很喜欢的电影的主题曲的一句，我忘记了这部叫《后会无期》的电影是不是公映于2016年，我也忘记了2016年12月18日那天自己除了看这个故事还干了什么，但是，在那天读完的这个故事，即便今天没有再读，我想自己也不会忘记。

在《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中，这篇故事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标题，和其他几篇故事一样，它只是被简单也许另有深意地标注为：《C+X》。

而没有正式称谓的还有主人公——她，如果不看这个字的偏旁，我们可能不知道主人公是女性，当然，如果我们愿意读下去，我们也许能猜出主人公的性别和职业。

她是一名护士——我这样介绍她似乎显得平淡无奇了一些，还是换作史铁生吧，“她向我俯下身来。她向我俯下身来的时候，在充斥着浓烈的来苏味的空气中我闻到了一阵缥缈的幽香，缥缈得近乎不真实，以致四周的肃静更加凝重更加漫无边际了”。

“她向我俯下身来”是为了用红色的笔，还有角尺，在“我苍白嶙峋的胸上”画一个矩形。这个矩形的红方块下面是什么？是癌。是的，“我”是一名癌症病人。“我”睡2床，1床的男人，3床的小孩，我们都是癌症病人。

虽然“我”每夜都被病痛折磨着，但“我”每天都在等着她的到来。“她正走上医院门前高高的白色的台阶，打了一把红色的伞，在银灰色的天空下”，这时，“所有仪器的电镀部分中都动起一道白色的影子，我渐渐又闻到了缥缈的幽香”。

但是，接着好几天，她都没有来，“我躺在冰冷的仪器下面等她，她没有来”，“我闻着医院里所特有的那种味道等她，她还是没来”，“她一直没来”。

她死了。

据说，她死的时候洗了澡，洗得很仔细，吸了烟，听了音乐，独自跳了一会舞，还认真地梳妆打扮，“她什么遗言也没留下”，“她房间里的一切都与往日一样”。

但她应该是热爱生命的。临死前，她用一根质地松软的粗绳一头浸在装满清水的盆里，另一头埋在窗台上那盆花的土壤里，水盆位置比花盆略高，水通过粗绳能滴散到花盆中，“花便在阳光下生长盛开，流溢着缥缈的幽香”。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史铁生没有说，我们也无从知晓。面对这种结局，有人解读为，她在诠释面对死亡时的一种姿态。我认可，但又不十分同意。

既然无从知晓，难以解释，那就不如承认，承认她是一个谜，承认这是一个谜，“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

回首自己的过往，多少人和事也无从知晓，难以解释，最终成了谜。

小学时的那个冬天，让坐在老房子的被窝里手拿冰糖葫芦的爷爷奶奶乐得合不拢嘴的卖给我冰糖葫芦的那个人；推着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两塑料桶，一桶酱油，一桶醋，接过我的几毛钱，给我满满地灌上一瓶，总会再夸我几句懂事的那个人；天不亮就和我一起去还没有变成镇实验小学的老学校，点着蜡烛读书，一起谈理想，一起谈家乡规划，独自开着从杭州到天津的大货车，深夜穿行在杭州湾跨海大桥，给我打来电话说生活不易，再从母亲口中听闻已是疲劳驾驶出车祸去世几个月的那个人…

时隔多年，这些无从知晓，难以解释，早已成谜的人和事，牵动着我的记忆，也在岁月中逝去，当逝去变成失去，走远了，便再也无路可回。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