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尽甘来

        天灰蒙蒙，门前坑坑洼洼的土路连狗都经常被磕倒。老林一家子挤在大厝的过水里，老林的父亲当初为逃抓壮丁远渡南洋去，就再也没回来。母亲艰辛的寡居生活，老林刻骨铭心，‘’母啊，我去上杭务工，赚到钱就搬出这屋！‘’老林心酸环视老屋，家徒四壁。尽管如此，他希望自己第一个儿子福气如海，于是给大儿子取了大名叫福海，第二个儿叫福东。他亲了亲儿子，毅然背着扁扁的行囊出发了……

        福海从小体弱多病，老林赶回来几次，最后找人给儿子算了命，才知是那大名给害的。‘’这娃不好养，以后就叫维生吧！‘’维生至此好多了。命这东西就这么邪乎，老林是信了。

        维生十七岁了，这年老林在上杭农场遭遇工伤，不得不回家。老林闲不下来，他把在农场学到的经营管理带回来，他包下村里的柑橘园，还承包了十几亩茶园，甚至村里要开公路他也跑去要工程干……维生跟前跟后，一声不吭的，老林恨铁不成钢，急了就凶他，年轻人血气方钢憋了一肚子火，决定要单干。父子俩谁也看不上谁，老林有种被超越的感觉，他内心郁闷得很，他想看看这小子有多厉害。‘’那片茶园归你！‘’老林说完甩甩长满老茧的手，他想拍拍维生的肩膀，这小子又黑又瘦，却有一双倔强的眼睛和一身硬骨头，‘’那些茶机也归你！‘’维生呆住了：就这么简单可以单干啦？

      年末维生结婚了，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 维生开始学着独自制茶了。茶园的叶芽儿还没冒出来，新纵茶树还得等上一年多，望着绿得滴油的茶树，维生一棵棵抚摸着就像疼爱着自己的儿子，满心欢喜。说起自己的儿子，临盆时就把他妈妈折磨了好几天，果然一出生就滴溜着大眼睛一点都不安分，可维生还是好爱他。这茶园可是以后一家子的生计。想到这维生又急了，自己单干时，原本存的老底只能维持一个月，眼前还得赶紧制茶、买茶才好。他加快脚步，要先去茶市摸摸行情。

        夕阳照在鹤前桥上，溪水泛着金波，维生远远看见老婆带着儿子正走在田埂上，维生喜滋滋的，茶市打听到茶价让他信心十足，只要多做点，量上去了，还怕赚不来钱？于是他与老婆一商量决定大干一场。当太阳晒干茶叶上的露水，维生就已载回五大茶袋的茶青了。他抓起一把茶青，使劲地嗅着，熟悉的气味。他的手掌本来就大，茶青很快地被铺满了门口空地，可还是不够地儿。搭起‘’凉棚‘’向天空望了望，对呀，还有楼顶，维生扛起茶青就上去，很快又被铺满了。晒青时间是不能太久的，按他的经验，水分有走出叶脉便要收进来摇青了。当他收进门口空地上茶青摇好后，却发现楼顶的茶青水分走过头……维生的脚有些发软，这下可好，一半的茶青炒不了。他咬了咬牙，继续下面的活。虽然茶多酚与酶反应，屋里芬芳四溢，可维生此时心却丢丢地疼，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心，没考虑周全？他不停地在凉青室里走来走去，唯恐又有什么闪失。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张，直至茶被烘干制作成。他摊在床上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维生赶早赴茶市，虽然他对自己的茶很满意，可茶市的茶商相茶的本领个个了得，有的闻了闻茶叶便摇头走了，有的看了看茶米又走了，有的呷了一小口也走了……茶市的人越来越少了，维生的茶无人光顾了，最后不得不好言求人买下，低价处理了。离开茶市时，路过一家茶店，店里传来议论‘’今年茶景不太好呀，天气不好，没有好茶，闲了，要到内安溪走一趟了。‘’维生记在心里。他很快地转变了想法：光靠量是不行的，要追求质的飞跃。

        维生没有马上回家，他绕上去茶园的山路，此时正是秋天，半山腰成片的枫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维生很喜欢这句诗，小时候母亲常摘下枫叶为他制作书签，诗里有他童年美好记忆。如今，这里有他的茶园，有他的梦想。他读过这样一句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他极是向往这样的境界，志同道合的人月光下向火啜饮清谈。他觉得自己要制出有韵味的茶。他着了魔似寻找方法，农业局技术人员正好下乡，维生拉着人家说了半天，终于抓到重点，要做‘’有机茶‘’。他想到种地瓜要在瓜下铺层粪肥的道理，于是他决定去养鸡场收鸡粪给茶树下肥。功夫不负有心人，维生的茶园长势喜人，绿叶红边特别肥润。这片茶园迎来不少人争相要价，甚至一斤的茶青比普通茶叶炒出的成品高出许多。‘’留下一半茶青，自己炒炒看。‘’维生双手不辞辛苦上下翻飞着，制茶到了包揉这一环节是最辛苦的，铁观音青蒂绿腹蜻蜓头状的外形是茶农双手一遍遍揉搓挤压出来的。茶叶冲泡持久性也是这关决定的。维生好学，经常跑到感德‘’拜师学艺‘’，一去四五天，一股痴迷的劲儿让人称道。

        茶乡人会制茶、喝茶，还会斗茶。维生是斗茶的常客，他的茶逐渐得到肯定。独特的茶韵是行家的首评：醇厚甘爽，入口回甘无穷。维生有韵味的茶一直以此为标准。镇里有在外省开茶店的主动找到维生要收他的茶，这一收便是十几年。维生成了村里的制茶行家了，他的茶在镇里茶王赛上获得过二等奖！

        ‘’走一步，再走一步。‘’维生常回想自己的制茶人生，不说多难，摸石头过河，尝尽开初的苦楚，终是品得了如蜜的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