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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子》

《郁离子》

作者: HUZZAR | 来源:发表于2019-04-05 18:21 被阅读0次

    卷一

    千里马

    郁离子的马生了一匹骏马。人们说:“这是一匹千里马,必须交给皇家马厩喂养。”郁离子心中高兴,就把马送到了京城。皇帝让太仆检验后才准进献,太仆说:“这马虽然是匹好马,但却不是冀地所产。”于是就把它放在外厩饲养。南宫子朝对郁离子说:“熹华之山原是南方天帝的住处,那里有一种长着绀色羽毛的鸟,孵化出的雏鸟跟任何鸟都不一样,想一想天下的鸟类,只有凤凰的形状与它相似,于是讲凤凰的才德,立凤凰的志向,想发出象凤凰一样的叫声来惊动天下。爽鸠听了就对它说:‘你也知道那用木偶做神主和用泥偶做神主的事吗?上古的圣贤帝王用木偶做神像侍奉神,后世人才改用泥偶做神像,这并不是先王不如今人考虑得周到,只是要求对神主的心要虔诚,而不是要求神主的外貌象不像。可如今的人们却正相反(只求貌似,不求心诚)。现在你又用古人的做法(只求心诚,不求貌肖),把今人的做法反过来了。你不鸣叫还好,一鸣叫,就必定招致罪名。’最后,绀羽鹊没有听从爽鸠的话,终于鸣叫了起来。那叫声响亮、动听,掠过梧桐的枝条,响彻云霄,激荡洞穴并震动了山岩。松、杉、柏、枫等良木,无不被震动起枝条,而同绀羽鹊的叫声共鸣,各种鸟兽也无不被它的叫声流露出蠢态和惊恐的样子。骜鸟听了却大为恐惧,它害怕被绀羽鹊夺取自己的地位,便派鹨鸟在西王母的使者面前进谗言说:‘这绀羽鹊的叫声奇异,不吉祥。’西王母的使臣便派人;每天去追赶绀羽鹊,一直把它追逐到遥远的天空。后来绀羽鹊被逐到海边,羽毛脱落了,鶝鶔遇见了它,又把嘴中叼着的箭射向了它,正击中它的脖颈,它奄奄一息,几乎死去。如今天下不收纳你的千里马,你的千里马不是被驱逐到遥远的天空,也要落得象绀羽鹊那样的下场啊!这世俗我算认清它了。”

    忧时

    郁离子忧郁不乐,须麋劝他说:“道义不能通行,这是天命啊,你何必为此忧虑呢?”郁离子说:“我不是为的这个啊,我是担忧那航行在大海中的船只没有舵手啊。那大海是波涛聚集的地方,是狂风暴雨兴起的地方,鲸、鲵、蛟、蜃,于是就汇集在那里,它们背负着锋利的鳍,象短矛似的锋刃毕露,哪个不是在严阵以待?现在不忧虑,迟早会发生动荡,到那时,我将到哪里去呢?”须麋说:“从前,太冥主宰不周山,河水冲泄进那里的山洞里,山石将要裂开,老童走过这里便为之担心,并告诉太冥说:‘山将要崩裂了。’太冥听了大怒,认为这是妖言。老童退去,又把这话告诉了太冥的侍臣,侍臣也大怒道:‘山怎么能崩裂呢?只要有天地,就会有我们的山,只有天崩地裂,山才会崩裂!’便要杀死老童,老童惊愕而逃。不久,康回路过这里,太冥没有清除山的隐患,又未加防护。康回大怒,用头触那山,山的主体象冰一样崩裂开,山上的土石坍塌到深渊里,最后堵塞了那里。太冥逃走,后来客死在昆仑山的废墟,他的侍臣也都失去了他们的家园。如今,你的忧虑,就象那老童的担忧一样可又能把它怎么样呢?”

    戚之次且

    戚之次且对郁离子说:“你为什幺那样渐渐地衰老了呢?你对今人没有什幺欲求,为什么还那样呢?”郁离子仰天长叹说:“你小子怎幺能理解我的心愿啊!”戚之次且说:“从前有个叫娅冶的周家后生,很早就死了父亲,他把家政托付给未成年的仆人掌管,他们滥用财货,就这样使家境日益窘迫,将要改变他父亲在世时的景况。

    他父亲的老仆人不许可,家童们就群起诟骂,并要赶老仆出去;娅冶的母亲阻止这样做,家童说:‘老人不知死,就不能自安平静。’他们对娅冶父亲的老仆和他母亲的话尚且都不听,更何况对关系疏远的外人呢?你光忧愁又有什幺裨益,这只不过让自己忧思成疾啊。”郁离子说:“我听说天将要下雨时,洞穴里的蚂蚁能测知它;田野里将要降霜时,草虫能预知它。

    在事物将要萌发时,就知道它,而在灾祸未到来时,就躲避它,所以有的动物迁移了,有的冬眠入蛰了,它们没有白白地使自己的预感归于无用。如今天下没有可迁移的地方,没有可入蛰的土地了,这是人类不如穴蚁、草虫啊。《诗经》里不是有这样的诗句么:‘为人不如老雕,不如老鹰,高飞天际;为人不如鳣鱼,不如鲔鱼,潜入深渊里。

    ’意思是说,鸟鱼有自由,而人却无处去。我怎幺能不忧愁呢?”戚之次且说:“从前孔子凭上天纵容的圣贤却不能实行他的主张,颠沛流离,穷困艰难,没有不去的地方,然而所到之处却很不得意。不要让无益的忧虑而毁灭了自己的天性。所以君子生在世上,也就是做他所能做到的,而不做他所不能做到的罢了。

    至于那吉、凶、祸、福,确实是由上天掌管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自找罪受呢?”

    规执政

    郁离子对执政者说:“如今录用人才,是只凭凑数呢,还是认为贤良而依靠他图谋治国呢?”执政者说:“也就是选取那些贤良者而录用的!”郁离子说:“倘若如此,那么相国的做法和说的话就大不一样了。”执政者说:“为什么这样呢?”郁离子说:“我听说,农民耕田,不用羊负軛;做买卖的商人赶车,不用猪担任骖服。因为他们知道它们不可能成事,恐怕被它们坏了事啊。所以夏、商、周三代取士的办法,首先必须学习,而后才可做官;必须用处理政务考核他,若有才能,就录用他。不管他的世系家族如何,只看他是否贤良,不轻视那些有才德而地位卑微的人。如今担任法度纲纪职务的人,寄托着一个国家如同耳朵、眼睛那样重要的使命,要严格选拔。只看仪表服饰行吗?只看言谈举止行吗?你却不能公平对待天下的贤士,而录用的全是那些世家贵族的后代、与自己关系亲近的纨绔子弟为官。你这样爱国家的做法,还不如农民爱耕田、商人爱车马的做法呢。”执政者虽然口头上同意郁离子的话,但内心却反对他的主张。

    良桐

    工之侨得到一块上好的桐木,把它加工制作成一把琴,装上琴弦一一弹奏,发出金、玉般和谐悦耳的声音,他认为这是天下最精美的琴了,于是就把它献给了太常。太常让国内优秀乐工检验它,说:“这琴不古。”就退还了给他。工之侨把琴带回家,找到漆工商议,让他在琴上漆出残断的纹路;又找到篆刻工商议,让他把琴身刻成古代的款识;然后用匣子装起来,埋在土中。一年后挖出来,把它抱到市集上卖。一个贵人走过见了这把琴,用一百两银子买了它,随后把它献给朝廷,乐官们互相传看,都说:“这琴是世上少有的珍品啊!”工之侨听了这话叹息道:“可悲的世俗啊!岂只是对一把琴是这样么?没有一件事不是如此啊。倘若不早点考虑这种情况,将会同这世道一起泯灭了!”于是他离开了尘世,进入了宕冥山,人们都不知他最后的去向。

    巫鬼

    王孙濡对郁离子说:“你知道楚国巫师与鬼的故事吗?楚人信奉鬼神,并崇尚祭祀鬼神,巫师暗地里把鬼的偶像推倒在地。鬼不知是谁这样干的,就在那一带乡里兴妖作怪,危害百姓。乡里有位老人倒庙里去祭祀,看见鬼的偶像倒了,就举行祷神祭礼,把偶像扶立起来了。鬼看见了,误认为是这个老人推到了自己的偶像,就捶击他,老人仆地而死。如今的天下,就象那个鬼的偶像,不可能有人把它扶起来了,人们若不远远避开它,是不会有益处的。得到的只能是怪罪啊!”

    乱几

    郁离子说:“人的一个指头感到寒冷,如果不使它暖和,那么就会影响到他的手脚;一只手脚感到寒冷,若不使它暖和,那么就影响到他的四肢。人体的气脉是互相贯通的啊,忽视了微小的部位,就会影响到全身。所以疾病侵入人体,开始时对一部分纹理没有知觉,或者有知觉而忽视了它,于是就发展到不可挽救,以至于死亡,这不是可悲的么!国家之大,丢失一座城,不足为大的损失,这是人们经常说的。一城之弊病不挽救,就会影响到一州,由一州而影响到一郡,以至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然后即使用尽天下的力量来挽救它,也无济于事,天下的筋骨已经散了。所以说,一个国家就好象一个人的全身,全身的肌肉纹理,凡是血脉所通之处,都是不可缺少的,必不得已而去的,那也只是爪甲而已。穷荒僻壤的边界,圣人视作爪甲,虽然不是没有可爱之处,但舍弃它还是可以的,并非象手脚指那样不可缺少,而要看它受病害的情况以及对全身的影响。所以治国者只要知道什么是全身,什么是爪甲,什么是手、脚、指,并且不颠倒轻重,那么也许就不会违背事理了!”

    养枭

    楚国太子用梧桐的种子喂养枭鸟,并希望它能发出凤凰的鸣叫声。春申君说“这种枭鸟有天生的习性,不可能改变啊,与吃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朱英听了这话,就对春申君说“你既然知道枭鸟是不可能用食物改变它的特性而成为凤凰的,可你的门下所收养的没有一个不是狗偷鼠窃等无赖之徒,而你却宠爱、器重他们,把精美的食物给他们吃,把珠履赠给他们穿,将希望他们成为举国杰出之士报答你。以我看,这样做与用梧桐种籽喂养枭鸟并希望它发出凤凰之鸣的做法有何不同呢?”春申君仍执迷不悟,最后被李园杀死,而他门下的食客,却无一人能替他报仇的。

    献马

    周厉王派芮伯统帅军队讨伐西戎,得到了一匹发马,芮伯想把它献给周厉王。芮季劝阻说:“不如舍弃了这主意。大王贪欲无厌,而且又好听信别人的谗言。现在因班师归来就献马给他,大王的左右近臣必定认为你不止得到一匹好马,就都要向你索求。你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应酬他们,他们就会在大王面前嚷叫,并说你的坏话,大王必定相信他们的话。这样做是招引祸患啊。”芮伯不听劝告,终于把马献给了周厉王。荣夷公果然派人向芮伯作索求东西,没有得到,就在大王面前诬陷中伤芮伯说:“芮伯隐瞒了缴获的东西。”。周厉王听了大怒,将芮伯逐出。君子谈到这件事,都说芮伯也是有过错的。既然你知道大王对财货贪得无厌,却又去诱导他的贪欲,这就是芮伯的过错啊。

    燕王好乌

    燕王喜爱乌鸦,庭院的树上全是乌鸦搭窝,人们没有敢触动它的,认为它能测知吉凶和掌管祸福。所以凡是国家大事,就只听信乌鸦的鸣叫声来做出决断。乌鸦得宠而自傲,客人到来就群起呀叫,百鸟都不敢来这儿栖止。于是举国上下从大夫到百姓都饲养乌鸦。乌鸦抢夺着腥臭的烂肉在庭院里吃,使后来继位的燕王十分厌恶它们。左右侍臣便告诫说:“这是先王所喜爱的啊。”一天傍晚,有一只鹞鹰飞到这里,乌鸦成群地斜视着它,又靠近它,好像对待自己的同类一样。鹞鹰飞进宫廷号叫起来,燕王让人射中了它。鹞鹰死了,乌鸦就“呀”、“呀”地叫着吸食它,人们都觉得乌鸦太可憎恶了。

    八骏

    周穆王得到八匹名马,驾着它们去拜访西王母,回来后,又驾着八匹骏马去讨伐徐偃王,并灭掉了他,于是就设立了天闲、内厩和外厩三种马厩。把八匹骏马放在天闲里喂养,每天喂料一石;次一等的马放在内厩,每天喂料八斗;再次等的马放在外厩,每天喂料六斗;那些达不到以上三等标准的马称为散马。每天喂料五斗;在散马之下的是民马,不属于官府饲养之列。周穆王任造父掌管马政,天下没有一匹好马在民间。并按马的上下等级对待各类养马的人,他们对自己的待遇,也没有一个不甘心的。

    后来,穆王死了,造父死了,八匹骏马也死了,马的好坏没有人能分辨出,尔后就按马的产地来区分了。因此把冀地北部产的纯色马作为上等,放在天闲喂养,用来驾驭的君王的车辆;那些杂色的马作为中等,放在内厩喂养,用来做驾车空缺的备用和打仗用;冀地南部和济河以北产的马放在外厩喂养,供诸侯和君王的公卿大夫及出使到四方去的使臣们乘用;江淮以南产的马称为散马,用来传送信息和干各种杂活时使用,不承担重大事情。那些喂养它们的马官待遇,也按所管马的等级不同而不同,按造父先前的规定办。

    周夷王末年盗贼四起,内厩的马应当担负作战任务,但它们都饱食终日,且骄横自大,一听到钲鼓声,便吓得往后退,一看见旌旗飘就四处逃跑。于是就改用外厩的马参战。内外两厩的马官相互争吵了起来,管内厩的说:“我们的马是驾乘舆用的。”管外厩的则说:“你们的马吃得多而用处少,那为什么还比我们高一等?”两家争论不休,就被夷王知道了。夷王和大臣都对同厩的马有偏心,便让外厩的马参战了。出战不久,便与盗贼相遇了,外厩的马冲在前面,盗贼败逃了。内厩马还是凭着高一等充功,于是外厩的人马都为此而懈怠了。盗贼乘机便攻击它们,内厩的人马首先逃奔,外厩的人马看着也不救援,也四处逃奔,结果那些高头大马全部覆没。

    夷王非常恐惧,就下令放出天闲里的马。天闲里的马习惯在平安的环境里驾车,不习征战。天闲的马官就把这情况告诉了夷王,夷王又改令散马去迎敌。管散马的人说:“打仗要靠力气,吃得饱就力强。现在那些比我们的马吃得多的马尚且不能承担,而我们这些力气少而又常服重役的马,恐怕更不能胜任了吧。”夷王听了后,自我反省并深感惭愧,就安慰了养散马的人,便派遣散马去迎敌,并且下令让他们享受上等人马的待遇,但粮仓里的粮食已不够吃了,命令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于是四种马在田野里乱跑,看见庄稼便吃,闹得农民不能种庄稼,那么老弱病夫就饿死了,而那些壮年人就投奔盗贼了,那些马也像这些人一样逃跑了。夷王没有马,不能组织起军队,天下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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