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子

作者: 胡同老二 | 来源:发表于2017-05-26 00:47 被阅读0次

    谈到老巷子,就会联想到老城区,那些矮小、紧凑、邋遢、潮湿、不见天日的矮房子,混了垃圾堆里泛着馊味的剩饭剩菜,呛得刚进去的人不由得捂上鼻孔。偶尔会有野猫含着垃圾堆里的鱼骨头乱跑,一只野狗在后面穷追不舍,跌跌撞撞,绕开衣衫褴褛的叫花子。那叫花子步履蹒跚,不慌不忙地提着半斤白酒,红着粗糙的老脸,哼着小曲儿,幸灾乐祸般一拖鞋踹在狗屁股上,野狗“嗷”地惨叫一声,落荒而逃。见状,他小曲儿哼得更带劲了,还唱出了抑扬顿挫,一个劲地手舞足蹈,惹得卖菜大妈一阵调侃:“哟,老刘你蛮欢咧,昨晚赢钱了?”

    我记忆中的巷子,倒还干净,垃圾堆在街口,每天有政府的垃圾车来收,环卫阿姨也起得早,在她面前,没人敢乱丢乱放,给逮着了连祖宗十八代也要被骂完。巷子里家家户户不隔音,谁在外面声音大点儿,就甭想睡大头觉。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相识,儿子叫什么,儿子的老子是谁,儿子的儿子几岁,长得好不好看,长发短发,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就像一个小型生态圈,里面人人是明星,谁都有可能上头条,被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大婶们评头论足一番,就能让你一夜成名。

    这种地方既是穷人们的集中营,也是生意人的避难所。一些从外地来的生意人,初期为了图个便宜的住处,通常来这里,抢个好说话的房东,说两句好话,谈个合适的价格,立马就在房里住下了。有做裁缝的,有倒卖配件的,有批发服装的,无论做什么的,都属于不合群的一类。当原住民沉浸在喝酒、打牌、吹牛的生活中时,那些人起早贪黑地做事,常常大包小包地出出进进,惹得一堆街坊邻居的鄙视。有时候哪家遭了窃,第一个被怀疑的通常是这些外地人,然而初来乍到的他们不会死磕,顶多打几句嘴巴上的官司,便也过去了。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也拗不过挺着肚子正在气头上的大神大妈。

    在众多生意人当中,有小部分发了财,搬走了,剩下大部分还在温饱线上徘徊。那些亏了本的,只能去借高利贷,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情,于是就会出现一群讨债的手持棍棒在巷子里徘徊的现象。毕竟每家每户长得都大同小异,门牌号也形同摆设,外面的人进来,如果没有知情者带路,是很难找到人的。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连BB机都还没出现,找人就成了天方夜谭。纵然找到了门牌号,人家也可以从后面跳窗户跑,那些被抓的,都是在巷子里混得不好的,街坊邻居们嘴上再不饶人,也是极少会出卖同胞的。在大家眼里,你在这里住一辈子是同胞,住一天同样是同胞。除非你经常出卖同胞,大家才当你是外人。

    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儿,最大的乐趣便是躲猫猫,搞破坏。上房揭瓦这种事儿,就是打这里起步的。巷子里找个垫脚的地儿根本不是难事,爬上三五米的屋顶更是小菜一碟。书本里讲的挖蚯蚓,虐蚂蚁,捅鸟窝这种实在是太初级了,真正的熊孩子都会溜到屋顶堵烟囱,往饭菜里撒尿,给母鸡嘴里塞石子等等,花样百出,尿性十足,早已习惯了家常便饭般的挨打。那些在家挨打最多的,身体最棒,胆儿最肥,通常都走在前头。那些中规中矩的,普遍身材瘦弱,又细皮嫩肉的,总跟在队伍末尾,躲在大哥后面,明明不适合搞破坏,却总舍不得跟大家一起玩。

    巷子的生活就是这样,看似落后,却又十分有滋有味,每天都可能冒出一些新奇的事情,每天都会有婆娘骂街,街坊吵嘴。同时,每天都有好人好事,每天都有人捡到张三家的狗,李四家的猫,朱六家的熊孩子,然后踹着这些后生的屁股拧回去,顺便再蹭一碗饭吃,一杯酒喝。

    如今,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大箱子里,我们的物质条件上来了,生活更便捷了。过去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现在动动手指,就会有人给送到家门口。巷子变成了绿化带,居委会有了体制,物业公司登上了历史舞台。管人不再靠婆娘的嗓门,管事也不再用红袖章,几架监控,几台电脑就控制了一切。熊孩子犯事的机会更多了,明明可以划车,扎轮胎,砸摄像头,却再也没有孩子敢这么熊了。不单是赔不起的问题,树上没了鸟窝,土里没了蚯蚓,地上也找不到蚂蚁洞,连最基础的捣乱都没尝试过的孩子,纵然还有童心,也没处展示了。

    城市要建设,社会要发展,现代人都恨不得坐高铁去抢钱,那种还提着酒瓶,在街上乱逛的人,路人只会说你精神病。再也没有熟知你的街坊领居,再没有那么单纯的婆娘骂街。一旦过了这21世纪,出了巷子,就别想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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