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的华北平原,乡村间大多还是土路,至于“村村通公路”应该是21世纪开始的事儿了。土路最怕下雨,大雨瓢泼时,便会泥泞难行,脚上的布鞋常常会被浓稠的烂泥夺走,费好大劲才能拨出一只赤裸的脚,白白的,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格外显眼。往往这时候,想抬脚走人是不可能的,因为还要下大力气拯救已被泥水淹没的“孩子”(四川话)。好不容易打捞起了这只鞋,拨出另一脚准备前行时,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如此,干脆只能用手提着鞋子,赤裸着双脚前行!
今天的雨注定会比往常来的早些,天刚蒙蒙亮,空中便开始上云了。甄俊仁背起书包,在妈妈的唠叨声中极不情愿地穿好雨衣,走出了家门。这种天气是绝对不能骑自行车的,一旦下起雨来,顷刻间便会把土路湿透,自行车的前后轱辘都会粘满烂泥,甩都甩不掉,再前行,烂泥会越粘越多,直至塞满前后轮子的挡泥板。这时候,如果不找来一根粗点儿的树枝把烂泥刮掉,注定是会寸步难行的,所以只能这么一路走一路刮,一路刮一路走,那种辛劳,那种心情,如恶梦般缠绕,真想一咬牙把自行车扔掉,直接走人!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会有这种刻骨铭心的感受。
甄俊仁瘦小的身躯完全被肥大的雨衣罩住了,沉重的书包在后背上明显地鼓出了一个“驼峰”,天空的云越积越厚,四周如墨色般围绕,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枝粗叶茂,在阴沉的天空下,愈发显的厚重,枝叶在风中悉悉索索,抬眼望去犹如獠牙参差,群魔乱舞一般。田地里的棒子(当地对玉米的俗称)已经长成了一人多高,走在路上如穿行莽莽丛林。甄俊仁把头埋进雨衣的大帽子里,眼睛只敢注视脚下的路,仿佛暗黑世界里一个孤独无助的行者,唯有对知识的渴望在心底闪烁着微弱的光,照亮他前行的路,如茫茫大海中的那座灯塔。
瓢泼大雨如期而至,虽有准备,也会让人感到猝不及防。甄俊仁下意识地把雨衣裹的更紧了一些,整个上身弯成了几近蜷缩的形状,两只脚如灌了铅一般,瘦弱的身躯在暴风雨中艰难地前行。现在的他已忘记了胆怯,全身心都投入到与这场狂风暴雨的抗争上了!
一公里多的乡间土路终于走完了,看着不远处的村庄,甄俊仁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一点点,穿过这个村庄离学校也就不远了,后面的路都是村连着村,心中的孤独寥默感便少了很多。他抖了抖身上雨衣,褶皱里的积水哗哗地流。他在附近找了一个积满水的小水坑,把脚上裹满了烂泥的凉鞋在水坑里涮了涮,身体略微感觉轻松了一些。村庄里的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四下里只是多了一些庄户人家的围墙,但让人感觉比那满是庄稼地的荒郊野外安全了许多。
甄俊仁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的路,什么也看不清楚,肆孽的风裹挟着暴烈的雨,各种树的粗枝茂叶在低矮的院墙边狰狞狂舞,咬咬牙,鼓起勇气继续前行,这是唯一的路。就在甄俊仁走进村庄几十米的时候,突然一只恶犬从一户人家的院门中冲了出来,这条狗站起来能比甄俊仁还高,四肢很粗壮,呲着一嘴的獠牙,在暴风雨中像一头怪兽扑向瘦弱无助的甄俊仁。来不及绝望,来不及多想,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闪念之间,他想到了母亲经常告诫的话,“遇到狗的时候,要赶紧弯下腰,装出要从地上捡东西打它的样子,它就不敢靠近你。”就在这只恶狗即将冲到身边儿的刹那间,甄俊仁猛地弯下腰,假装从地上捡起东西,朝它扔去。果然,恶狗猛地停了下来,站在2米开外的地方狂叫,但一直保持着要向前冲过来的架势。甄俊仁不敢久留,但只要站直了身子往后退的时候,恶狗就会再次冲来,他只能又一次弯下腰捡东西装出要打它的样子,恶狗就会停在原地面目狰狞狂吠。经过了一两次的试探和较量,虽然恶狗很凶,但它终归不敢靠近,甄俊仁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一点点。这时候,他只能一点点地后退着走,边走边用同样的方法吓退恶狗,这注定会是一场“持久战”。想转身突然跑是万万不可的,因为你再快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狗,对付“狗日”的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甄俊仁多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个人来救他,多希望狗的主人能把狗拉回家,多希望自己有点儿超能力……暴风雨还在继续,僵持还在继续,战斗还在继续……
时间一点点过去,甄俊仁已经边弯腰边后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恶狗从主人家出来一路尾追,不肯轻易饶过他。终归还是恶狗放弃了,因为它也害怕,毕竟已经离开主人家很远了,甄俊仁最后一次站直了身子倒退的时候,它没有再一次追来,只是依然原地狂叫着,盯着远去的“猎物”。甄俊仁终于“胜利”地摆脱了“追兵”!
接下来的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边跑边走,朝着学校一种狂奔,狂风暴雨早已不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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