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

作者: 宋山榆 | 来源:发表于2017-07-18 13:48 被阅读0次

    一、

      宋屿最近变得很奇怪。

      原本朴素不羁的她最近开始打扮起自己来了,本来就不差的底子配上精致的妆容,夸张到有时熟人碰到也认不出来。性格也变了,从活泼平易变得圆滑高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连简若也越来越认不清她。
      成堆的心理学摆在宋屿桌子上,无聊而又忙碌的晚自习是对于别人来说的,对于宋屿来说,那些从前难到她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如今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简单来说,就是根本不用动脑子。
      宋屿缓慢的翻着课外书,耳边男同桌刷刷的写字声忽然停了,昏黄的灯光打在宋屿专注的侧脸上,他说:“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冷静淡漠的回答,宋屿却并未看那男生。
      “你成绩突然上来了一大截,还......漂亮了。”这话似乎有些羞于开口,男生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笑容像窗外难闻的夜来香,令宋屿浑身不舒服。
      雨水初停,空气中混杂着湿热的味道,那黑漆漆的夜空吊着一轮明月,像一只黑洞洞枪口,怀疑的指着宋屿。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专心做作业的简若,不做任何言语。
      一股悲伤和厌恶冷热交替起来。
    二、
      五月份,天气很热的时候。
    女生宿舍还未熄灯,楼道边有排绿油油的树,草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月亮挂在黑得发惨的空中,一切都很吸引人,只是宋屿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她有意无意的瞟过简若和白悦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竟有些闷疼。
    简若指着身旁皮肤黝黑的女生,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对宋屿说,“我们要去学校外边租房子住,搞音乐。”
      宋屿轻笑,看着简若和白悦手舞足蹈的样子,耐心听完简若的全部计划,才径自转身回到了宿舍。
      楼道里吵闹地声音渐渐的消失,舍管吹哨关灯,黑暗争先恐后的涌进宋屿眼里,甚至把她包裹起来,不余一丝空地,和简若一起买的毛巾挂在床边,影子随着阳台丝丝缕缕透进来的微光映在宋屿的床前,孤零零的摇晃着。
      黑夜像一张巨网,肆意笼罩大地捕捉完每一丝光明,只留下冰冷的黑色,直到天边升起一抹微阳,光明才勉强从黑暗中挤出来,照耀着人间,只是某些暗角仍然黑暗而孤独,永远不被光顾。
      又是一个难熬的白昼在考验着宋屿。
      宋屿整理好东西,准备往教学楼走去,看着舍友两人一队的走出宿舍,宋屿不知该跟谁走,生怕成了横插一脚的第三者,犹犹豫豫半天,尴尬的站在教室正中央,虽然这种尴尬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么一个普通到平庸的女生。
    但时间已经不早了舍管急促的吹着哨子,声音一遍一遍令人心慌。
      整个教室里只有那个干瘦多病的玉瑶正一个人走出教室。
    宋屿快步走上前,挽住宿舍里一向独来独往的玉瑶,温和的笑着,丝毫没有将就的样子。
      不久以前,简若就是这样挽住宋屿,大笑着往教室走去,天空蓝的像洗白的牛仔裤,与白云依偎着,微风拂过两个人梳不整齐的发丝,往后轻快的飞扬而去。
      简若爱音乐爱到疯狂的地步,她最喜欢坐在宋屿的身边浅吟低唱,声音穿过空气送进宋屿耳朵里,软软的,让宋屿耳朵发痒,她一边看书一边听着简若的歌声,手指在腿上轻轻打着节拍。宋屿答应简若,以后会陪她一起唱歌,玩音乐,然后在新学校外面租一间房子,把所有乐器放进去。可惜那样活泼美好的日子,却像是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就像黑板上被擦干净的知识点,唯一证明它们存在过的,只有虚假的记忆。
      都说时间会带走一切,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可谁会记得,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下雨了。
      雨滴飘进教室,打在宋屿裸露的肌肤上,冰凉的触感叫醒了思绪中的她,见玉瑶出了教室门,宋屿急忙跟上。她知道,只要多跟几次玉瑶就会习惯和她在一起,她就有朋友了,只是这样的交友方式她不喜欢,她还记得从前有过很多人说她是开心果,而她也从不缺朋友,因为那时候的她什么都不在乎,没心没肺。
      路过简若的班级,班级里播放着宋屿和简若最喜欢的歌《夜空中最亮的星》,音乐回荡在空荡的教室,像简若大而明亮的双眼在审视着宋屿,却在人潮鼎沸的地方戛然而止,宋屿楞了一下,随即加快了脚步。
      心里有个吵闹的声音在不停催促、撕扯着她,击打着她脆弱的灵魂。
    三、
      钟表飞速的转动着,简若的消息总是时不时的传到宋屿的耳朵里,像闷热夏天里沉闷的雨,压得宋屿喘不过气来。
      看见舍友们离她远远地,即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她也依然一个人坐着,找不到任何人互相取暖,教室里一阵一阵的嬉笑打闹声此刻却像有无数根针一样的,有意无意的扎进她心里,谁让她总是无缘无故向靠近的人发脾气呢,也许是她活该吧。
      可她依然会对玉瑶温和的微笑,她还是不能忍受一个人的生活。
    宋屿没有交手机,她打开手机,点开QQ最近联系人有两个,一个是她的小号,另一个是半年未曾好好联系的简若。
      宋屿却不敢清空这里,生怕一旦清空,便再也找不到聊天记录了,证明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唯一证据,就此消失。就像那些粘稠讨厌的汗水,一到洗澡的时间总会被冲刷干净,不留任何的痕迹。
      这小号陪伴了宋屿半年,宋屿总是把内心最难以启齿的话说给它听,有时候甚至问它一些了无生趣的问题,然后又登录小号,回复自己的问题和不快乐,又再回到大号,仿佛真的有一个人在和自己聊天。
      仿佛真的存在一个人,知道她所有的孤独与悲伤,还有那些她莫名其妙像要执着留住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虽然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但事实证明,她还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就像那个闷热夏天里被晒焉的叶子,就像简若剪了短发后微微低垂的发丝,毫无生气。
      冬天的夜晚,被窝似乎失去了温暖的能力,宋屿蜷缩在被窝里看着手机简若主动发来的消息,轻轻颤抖的嘴唇勾起一抹苦笑,原来自己只是在她和朋友吵架时候的垃圾桶。
      可即使是这样,她任然开心,耐心的回复安慰简若。
      心底被压抑了很久的某种东西仿佛宁静的海水,被突然股东的狂风掀起巨浪,拍打着她脆弱的心脏,只是一个夜晚的闲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亲密无间。
      宋屿打开小号,发了一条永远只有自己看得见的消息过去:她要回到我身边了。
      天色渐晚,宋屿看了眼时间,没有登录小号回复自己,关了手机,做了个好梦。
      过了几天,简若约了宋屿一起去同学聚会,两个人之间相谈甚欢,似乎那陌生的半年只不过是是宋屿做的一个噩梦,只是恍惚间白悦的姓名便又被带了出来,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宋屿——简若已经有了新朋友,走进了新世界。
      “宋屿,以后你来跟我们一起走吧?”
      简若这话说的轻松自在,好像随时可以把宋屿随叫随到。宋屿看了一眼坐席上欢笑自在的同学,有些不可抑制的凉意慢慢侵蚀到头皮上,她淡淡的答应:好啊。
      还是拒绝不了,宋屿从来拒绝不了简若,她生怕她难过的样子,就像简若第一次在宋屿面前哭泣的样子,她的爸爸要娶一个陌生女人,而她一无所知。那样难过的容颜,让人窒息的疼痛,宋屿永远忘不了。
      可是,没人会在意她有多难过,就像那些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狠狠撕裂。
    四、
      干燥的寒冷天气没有伴随突兀而来的雨水,天空依旧晴朗,只是白悦黝黑的脸庞,却像阴了很久的天气堆积在了一起,似乎马上要倾盆暴雨而来。
      和宋屿一起加入的还有一个女生,皮肤干净,清秀的面容却有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她喜欢玩着手机径直的走在队伍的后边,仿佛一直就只有她一个人。
      “菊花,快点。”白悦停下脚步,回头握住菊花惨白的手,宋屿自动靠近了简若一点,她一点也不奇怪,虽然白悦总是以一种近乎过好的态度接近她,但她仍能感觉,后面那两个人非常不喜欢自己,有意无意的排挤让宋屿只能越发的想依赖简若。
      宋屿的心理医生打来电话。
      “不去了,我已经好了。”
      宋屿挂了手机,她不想看心理医生,她不相信自己有抑郁症,就算有,治好自己的也只会是简若,她最好的朋友。
      黄昏最后一抹红色从遥远天边退去,大地陷入了黑暗。
      无论收到多少排挤和简若班里女生奇怪的目光,她还是想要呆在简若身边,或者说,她只能呆在简若的身边,现在她只有简若了。
      宋屿仍记得玉瑶被自己冷落时的模样,她用同样的方式把玉瑶变成了自己。
      又变成了炎热的夏天,只是这次更加的炎热了,太阳无情的静默移动着,还未到雨季,气氛却无限压抑。
    宋屿看见昨晚和白悦聊过天的女生朝着自己狠狠的翻白眼,她想起来最近和简若似乎有些排挤白悦,心下明了。
      有更多鄙夷的目光向自己投来,在一个陌生的班级被白眼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知趣的走出了门,只是两个女生故意撞了她。
      简若和菊花白悦欢快的聊着走出来,仿佛并未看见宋屿存在。宋屿愣了一下。
      仿佛烧旺了的炭火里掉进一片薄纸,一触即燃——股无名之火升了起来,宋屿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留下错愕的三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没有人知道,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坏脾气会伤害到她们,所以她只能远远地离开。
      有一种恐怖的情绪碾压着宋屿的理智,心里那个吵闹的声音越发嚣张起来,无时不刻在撕扯着她脆弱的灵魂,要将她取而代之,可这种念头就来自于她内心深处,来自于她自己。
      还未做准备,雨季就匆匆来临,一场雨下的稀稀拉拉,但该有的忧伤和孤独却一点儿也没少,宋屿找了两个月的书终于到了,《孤独是你的必修课》,看着那些激励人心的句子,她的心却逐渐麻木冰冷,最后一根稻草嘎然断开。
      她抬头望了望窗外,已是星野满天。
      宋屿起身出了宿舍,凛冽的风中,她只穿了内衣和内裤,在寂静无人的走道穿梭,停在简若宿舍,敲门。
    “她不在。”是白悦,透过门框宋屿看见她黝黑的皮肤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
      宋屿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依旧未察觉的寒冷包裹住了宋屿,风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宋屿直直朝厕所奔去。暗黄的灯光混合着厕所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抽泣,宋屿打开最后一扇门。简若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机,听见响声猛的回头仰脸看着宋屿。
      一大颗泪滴顺着她通红的眼眶掉到嘴角。
      “出来”
      简若乖乖的起身,任由宋屿牵着她出了厕所。鼻子还是有些发红样子看起来好笑又让人心疼。
      就这么没有任何解释和沟通两个人和好如初。
      这也许是宋屿第一个开心的早晨,转头准备收拾东西,却发现手机还亮着——可她记得昨晚明明关机了。
    打开锁,有一条QQ消息,宋屿点进去,瞬间倒吸一口气——是自己的小号。
      “想你所想,做你想做。”
      这小号活了。
      可这一句酸楚的用来激励宋屿的句子,只有她自己说过。
    五、
      拥挤的楼道气息难以忍受,混合着各种的气味,还有嘈杂的声音,都在冲撞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
    清风划过青草,浓密的草儿卷起一层一层的波浪。人间变成了海洋,渐渐沉入黑暗之中,有一丝不平静的气氛扩散开了。
      白悦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了大瓶的二锅头,约了几个人晚上在宿舍阳台喝酒,宋屿欣然前往。
      凉风过境,吹起了阳台上几个人的一身鸡皮疙瘩,白悦又一大口酒下肚,她苦着脸,眼角好像有泪水。
    她垂下头“我真的很在意简若,宋屿你把简若还给我吧。”她的语气间都是乞求的意味,让人不忍直视。
      宋屿从来到这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她眼中原来的疲惫不堪的死气已经消失,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用一种极度嘲讽的口气回击白悦“所以你就到处说我坏话?一个朋友而已,至于吗?”
      白悦惊讶的看着宋屿,她以为宋屿会沉默,会离开,或者生气。可这样冷静的回答,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况且简若和菊花还在旁边。
      “我没有”
      “随便你,那就还给你好了。”宋屿轻笑一声起身利索的离开了这个曾令她难受的地方。
      简若有些吃惊尴尬,宋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和简若从初中就一直是好朋友,你叫我把她还给你?这样的话你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吧?否则又怎么会喝了那么多酒才敢说呢?”走到门口,宋屿留下了在这里的最后一番话,白悦却好像一只落水狗一样狼狈。
      黑夜为阴天遮遮掩掩,但寒气的空气,还是伴随着雨滴降临,一些雨水飘落在宋屿光滑的肌肤上,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从未从她的眼神里散发出来。
      宋屿从箱子里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上日期和内容,不忘提前把她放回书包里。
      这是属于她的新的人生,她不再是那个因为友谊而抑郁分裂的宋屿。
    六、
      深秋裹着和冬夜匹敌的寒冷降临大地,学校里的野猫时不时窜进教室取暖,它们成群结队,毛绒绒的样子可爱得很。
      从那个凉意沁入人心的夜晚开始,宋屿便一直在改变,她在以一种奇异的速度更换着自己身体里软弱多情的血液。
      可简若,她只是当宋屿病好了罢了。
      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喧闹的掩盖了人们的孤独与寂寞,那样沉重黑暗的生活就像堕入了万丈悬崖,很久没有再透露出来,渐渐的,似乎一切都回归了平静。
      可在她的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有个人写过的话:你知道绿色的梦吗?那种充满希望的梦,但是却永远只是希望,没有结局。
      可能现在就是这样吧?说是希望却只是永无止境的希望而已。那毕竟只是一个分裂出来的东西,就算她保护宋屿保护的再好,说白了它只是一种病而已。
      宋屿在车上思绪万千。车子一顿,便是到家了,她提着布包进了家门却看见父亲躺在沙发上。
      无数被辱骂和殴打的记忆涌进宋屿脑袋,她楞了几秒随即进了房间,她不喜欢跟父亲说话,也不想看见他。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静静的看时间如何飞逝,感受着活力从她体内流逝,面对父亲,从前她沉默,但现在她没有流泪,也未曾沉默,她的尖牙和利嘴又会换来了更重的伤害。
      宋屿躲进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这个躯壳,皮肤被划开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一阵温热划过宋屿的皮肤,大滴大滴的掉进脸盆里,鲜艳的红色刺激着宋屿心里的悲伤和孤独,渐渐地,那种屈辱和厌恶好像随着血液流走了。
    宋屿不怕痛,不怕病,只怕满腔的孤独的苦楚无处诉说。
      她讨厌自己,讨厌那个软弱为情所累的自己。
      宋屿改变越发明显,她站在简若身边,却像一个陌生人一样。而真正的宋屿,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了。唯一值得伤感的,她还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她对黑暗的向往就如同她身体上累积致深的伤疤,越发的多。
      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射在宋屿桌子上,一些细碎的树叶的影子遮住了些许阳光,宋屿伸手放在桌子上,她把袖子晚起来,手臂上疼痛的恐怖伤痕,已经结巴,但还泛着血丝。这些代表着痛苦的疤痕深深烙印在她身上和心里。
      太阳有些刺眼,那男同桌转过来提醒宋屿拉上窗帘,却在看见那些恐怖的疤痕后惊讶得大叫起来。
      “关你什么事!”宋屿掀翻了桌子,抬起板凳往同桌身上砸去,教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一片叶子飘落在地上,被秋风扫的很远的地方,有些无缘无故的悲伤,在整个秋天蔓延,扩散开来。
      简若赶在宋屿她们班的时候,宋屿一脸冷漠看着身旁的一直在道歉的父母,看见简若,便冷哼一声。
      简若有些错愕。这样的宋屿虽然陌生,她却也已经习惯了,但接下来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情,让她看见了一个可怕疯狂的宋屿。
      宋屿走到简若面前,轻轻牵起简若的手。脸上带着微笑,像那次在厕所里一样,她牵着简若说:“我最讨厌宋屿,还有你。”
      她掏出刀片,迅速在脖颈上划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的流出又顺着脖子淌在宋屿的身上,简若愣在原地,宋屿恐怖的笑着,鲜血从她的脖子和嘴里喷涌出来。
      简若眼泪掉下来的时候,人群也炸开了锅。
      喧闹的人声和入骨的疼痛终于唤醒了真正的宋屿,她莫名其妙的看着簇拥着自己的人,脖颈上很疼,脑子很混沌,仿佛睡了很久。
      她看见简若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她哭红了眼睛。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一秒她还在睡觉,一觉醒来她就要死了,虽然真的很恐怖,可到了这一刻,她却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七、
      终于所有的黑暗孤独都可以消失了。
      宋屿感觉身体像灌入了铅一样沉重,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突然,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人。
      是她自己,确切的说,是那个病。
      往日里那些黑暗和孤独像退潮的海水,渐渐退了去。一片纯白之中,只剩下自己和她,就好像对着一面镜子。
      她似乎可以猜想到在她熟睡的日子里,都是谁在代替她受苦受难,不过这样说好像不是很准确,毕竟她们来自同一体。
      睁开眼,天堂或者地狱都没有,这里像洁白一片的病房,所以说像,是因为它是用铁门锁着的,铁门上有个小窗口,宋屿明白,这就是精神病院了。
      脖子突然上传来的痛感让宋屿瞬间清醒,她找到并按下了床旁边红色的呼叫器。等待着许久,却没有人来。  宋屿忍住疼痛观察四周,发现了躺在自己旁边桌上的白色信封。
      宋屿打开信封,是简若的字迹:
    对不起。
      很简短的三个字,异常的孤单苍白。
      宋屿放下书信,轻叹一口气,看着这严密得连玻璃窗都没有的洁白房间。
      这样的洁白,与自己的承受黑暗却是那样的相却甚远。
      浅春时候,所有的生命都在待放,而到了这深秋,却只是她一个人在凋零。没有眼泪,也没有喊叫。宋屿精神涣散,躺在床上没有任何人陪伴,就像她曾孤独走过的前两年。
      只是如今她的身体多了一个人格,可奇怪的是,那种孤独感,却有所消退了。
      严密的房间外是洁白的天空和医院。绿茵茵的草地,有鸟儿飞过,空气凉爽舒畅,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和热闹,但这一切简单的自由,也只有被囚禁的人才感受得到。
      医生为宋屿进行测试——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并有双重人格。
      学校允许宋屿休学半年治疗但是回校必须从高一开始读书。但简若却不知道为何途中辍学打工了。
      宋屿在重头来过,而简若,也有了新的开始。仿佛是给她们错误的选择一次机会一样,她们同样拥有了后悔的机会。
      简若开始尝试一个人孤独的承受着社会上的一切,几次去探望宋屿都被拒绝,但在这个时刻,她却突然明白了宋屿的孤独与痛苦。
      可她们同样从未后悔过。
      半年时间如梭飞逝,永远不变的是改变。
      宋屿有了好转。她有时候会写写小说或者想办法去投稿。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半年内竟然开始小有名气,算得上是个写手了,她写的文字永远温暖励志,透着奢侈的阳光味道。
      出院这天,宋屿告诉父母不用来接她,于是又在一个初夏的微热风中,她孤身一人行走在马路上,有些伤感,有些萧瑟,天蓝得有些虚幻,白色的水泥地板有些刺眼,宋屿用手背微微遮住一些强光,心里突然升起无限的伤感。
      她想,从病好那一刻起,她或许又将是孤单一人。
      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宋屿抬眼往前方望去,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齐肩短发,清秀的眉眼,温和的笑容,恍如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样温柔亲近的模样。
      宋屿开口轻唤她的名字。
      “简若。”
      如果她还在,也许就不算孤单。
      那是阳光混着风的味道,只为我们而吹,只为我们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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