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杀

1、安晴

抱着已知的结局，

做不知的挣扎，

真是残忍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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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的记忆总是断片。

比如餐桌上这束开得正艳的山茶花，

我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

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我自己买的。

还有化妆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

YSL方管口红，

和浴室里的Pola花香沐浴露。

馥郁的花香让我沉醉。

我对着浴室的镜子，

轻轻抚过自己光洁的脖子。

皮肤依然如丝绸一样光滑。

身材也没有走样，

和十年前一样凹凸有致。

但总归是有些什么不同了。

我打量自己半晌，

也许唯一的不同，就是眼睛。

是的，沧桑的眼神出卖了我的年龄，

比起十年前，

眼睛里终究少了许多清澈。

如果此时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心，

那心，大概也是不一样的，

多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我跟方远的离婚拉锯战，

耗费了太多精力。

当初爱得有多热烈，

分开的时候就有多残忍。

因为，

也只有相爱的人，才有能力互相伤害。

昨天方远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为彼此的纠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让我意外的是，最终方远放弃了之前一直坚持争夺的财产，

几乎是净身出户。

房子，车子，存款，都留给了我。

我有点看不明白他了，

之前争抢的那么激烈，

突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难道真的是良心发现？

其实也许，

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明白过他。

虽然已经在一起十年。

我和方远的感情就像一条高速马路，

简单明了，笔直顺畅，没有任何阻碍。

最初的热烈和渐渐的平淡，

一切都符合爱情发展的规律。

然而有时候太顺利并非好事。

好比在高速上驾车，太过笔直的道路往往最容易让感官失灵，

戒备心消散得越彻底，

出事的时候越容易人车俱毁。

我和方远的婚姻小车开到第六个年头的时候翻了车，

经过一年的拉锯，

终于赶在七年之痒的时候结束了。

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

无非就是发现方远跟别人一些不痛不痒的暧昧短信。

我并没有抓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更没有捉奸在床。

可就是突然之间觉得很没意思，想结束这一切。

刚开始，方远还跟我解释。

其实在那之前，我和方远之间已经只剩大片板结的空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开始变淡？

是婚后的第二年，第三年还是第四年？

我们除了生活中必要的交谈，已经没有多余的话。

方远总是在忙，

忙得没有时间再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出去吃饭。

我把自己的微信签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改成了“抱着已知的结局，做不知的挣扎，真是残忍的浪漫”。

是的，

不是一早就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为什么心里还要抱着期望，

做无谓的挣扎。

我有时候也在心里想，人总归最后都得接受平淡。

平淡如水的感情，平淡如水的婚姻，平淡如水的生活。

然而，

就在我慢慢接受平淡的时候。

我发现了方远并不甘于寂寞。

那个女孩名叫“未晚”，不知道是真名还是网名。

我的老公，哦，不，前夫方远亲切的称呼那女孩为“晚晚”

我认真的阅读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其实并没有太出格的话语。

他们聊的内容海阔天空，文学、电影、艺术、旅游甚至时尚八卦。

我第一次知道，方远原来是一个这么博学而健谈的人。

只不过是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

我看到了方远不为我知的另一面，

方远会在“晚晚”心情低落的时候风趣幽默的开导她，

方远会在“晚晚”过生日的时候用心准备礼物，

方远会在“晚晚”取得成绩的时候真心赞美她，

方远会在“晚晚”迷茫的时候分析利弊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然而，他们发乎情止于理，我从他们的聊天记录上没有看出任何越矩。

准确定位的话，方远和未晚的关系仅仅止步于“知己”。

他们甚至连面都还没有见。

其实未晚发出过几次见面的邀请，都被方远委婉拒绝了。

从这一点来说，方远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男人。

他们更像是一种“柏拉图”似的精神恋爱，

这让我愤怒的情绪无处安放，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着落。

方远当然不会承认出轨，

事实上，他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难道我不能有异性朋友？”

他觉得我就因为这个跟他提离婚，

简直是无理取闹。

刚开始，

他以为我不过是用离婚吓唬他，

好让他跟未晚断了联系。

直到我认真的把财产分割都已拟好的两份离婚协议摆在他的面前。

我说：“结婚这几年，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

看到你们的聊天内容，我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理想爱情，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题，有灵魂上的交流，

而不是，两个空壳搭伙过日子。

我真的不是跟你闹，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看过未晚发过的一些照片，

有健身之后的打卡，

有早上做的营养早餐，

有看过的某本书，

有刚买的精致有趣的物件。

从聊天记录来看，未晚是一个生活自律、时尚热情而有趣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大概很有吸引力。

当然，在聊天记录里的方远，也是一个博学而有趣的男人。

是谁说，有趣的灵魂总会相遇。

跟未晚比起来，我有点自卑，

自己好像一直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

也不像未晚那么健谈。

回想起，以前有时候也会就某事跟方远发表自己的看法，

然而方远的观点总是跟我相反，

聊着聊着，不是得到一番冷嘲热讽，

就是自己郁闷的不行。

我想，大概我跟方远压根就是三观不一。

所以后来，慢慢跟方远之间只剩下生活中鸡毛蒜皮非说不可的话，

其他闲话是能免则免，免得聊到最后两个人都不痛快。

而方远跟未晚不一样，他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三观还出奇的一致。

所以，我是真心觉得应该退出，让方远得到自己理想的爱情。

方远没想到我是铁了心要跟他离婚。

刚开始，方远拿财产分割来掣肘我，

离开方远，也许生活品质会下降几个档。

我不是物质的女人，习惯简单的生活。

甚至有时候方远拖着我去买衣服和化妆品我都不去。

有一次方远还开玩笑的跟我说“你也不知道捯饬下自己，都快变成大妈了。”

并不是我不喜欢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和衣服包包，

只是觉得方远赚钱辛苦，自己收入不高，能省则省。

我知道，人都害怕面对未知的生活，所以宁愿呆在习惯的“舒适区”。

这次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一意要分开。

也许是觉得大家都需要重新开始，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也不是我想给方远的人生。

拉扯到最后，方远大概也累了，终于同意离婚。

上周我们去大学时候经常去的那家“东北菜”吃了最后的晚餐。

我想起大学毕业的那晚，

我和方远，还有闺蜜肖潇和她的男朋友文山，

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那个时候的我们啊，意气风发，对爱情和生活都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那天我在桌子下用腿悄悄的蹭方远的腿，

方远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眼里是火一样的热情。

那天肖潇讲了一个什么笑话，

我们四个人一起笑作一团，

其实那个笑话并没有多好笑，

只是觉得开心想笑就笑了。

那天方远在我宿舍楼下大喊：“安晴，我爱你，我会娶你，我会爱你一辈子！”

我感动的泪流满面。

我几乎都忘了，我们曾经也青春年少满怀激情。

我给方远又讲了一遍那天的那个笑话，

可惜我们都没笑，

嗯，我一直不是一个擅长讲笑话的人。

方远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最后突然痛哭起来。

那天晚上的星星跟今晚一样明亮。

那天晚上的人跟今晚一样多。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

只是我们的爱情已经走到了绝境。

方远搬走后，我把他忘记带走或者故意留下的东西全部打包，

包括所有的合照。

东西没有我想象的多，

一个人十年的痕迹，不过一个小时，就清除干净。

其实我大可以把这些东西丢在楼下的垃圾桶，

但是我没这么做，而是千里迢迢把这些东西弄到城郊的护城河，

吭哧吭哧的亲手把东西扔进河里。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告别过去的仪式，

仿佛只有完成它，自己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袋子抛向河里的时候，一张照片飘落出来，掉在我脚边。

照片上傻傻的两个人，笑得很甜，

是19岁的方远和18岁的我。

我想了想，捡起照片，撕碎了撒进了河里。

独居的日子，像门口被很多人踩过的脚踏垫，坚硬、邋遢、乏味。

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决定不再想了，也许是最近想得太多，用脑过度，

我觉得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以至于买过的东西，转头就忘。

我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定期出现在餐桌上的鲜花，

浴室里的大牌沐浴露、

梳妆台上心仪已久却舍不得买的口红、

和那些款式漂亮却一直不好意思穿的性感睡衣，

不会是方远好心买给我的，

因为在他搬走后的第二天，

我就把家里的门锁换了。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舍不得买这些东西。

其实现在，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买了这些东西。

出门买菜的时候，我 特意检查了一下门锁。

中午，我还是忍不住给方远打了个电话，

委婉的试探他是否最近回过家，给我买过东西。

方远在电话里的语气疏远而客气，并不知情的样子。

在挂电话之前，我还是问了一句“你跟她怎么样了？”

问完就后悔了，可惜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果然，电话那边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们快见面了。”方远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话，

难道自己对方远还怀有期待？

突然过去的片段就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觉得脑袋就要炸裂，

然后黑暗席卷了我，

我陷入一个梦里，

梦里我看见自己跟方远在一起，

在兴高采烈的聊着什么，自己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跟平时安静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对，就是看着自己，用上帝视角看自己。

虽然看不真切，虽然她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我就是笃定的认为那就是自己。

2

未晚：

我的人生，

从遇见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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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未晚。

是一个网络写手。

靠在网络写一些不着边际的廉价爱情故事为生。

我的前半生乏善可陈。

是的，虽然才二十来岁的年纪，但我已把人生一分为二。

遇见他之前，是我的前半生，浑浑噩噩，碌碌无为。

遇见他之后，我的人生好像被重新激活一样，每天都充满期待。

我健身、读书、学习厨艺，因为我想以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是的，我们目前还没见过面，但第一次聊天就觉得彼此很熟悉，也许我们上辈子就认识吧。

他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

我们常常海阔天空的聊天，难得的是，我们总是能找到共同的兴趣点。

他很博学，也很有趣。

可惜的是，他有妻室，他说他爱她，

为了她，他一直跟我保持距离。

可是，据我了解，他和妻子的感情早就平淡如水。

为什么还在一起？也许是责任吧。

他给我讲他们毕业的那晚，他对她承诺，会爱她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他们的灵魂已经渐行渐远，

为什么肉体还非要绑在一起？

我能感觉到，他跟我聊天的时候，才会真正的快乐。

虽然我也曾想过就这样一直做朋友下去，

可终归还是不甘心。

所以，那天，我给他的老婆邮箱转发了那些我们的聊天记录。

其实并没有太出格的话语。

但我想她会明白，也会放手。

现在，他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方远也终于答应跟我见面。

我特意买了Pola花香沐浴露，

我想让他回忆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时，记忆里都是香气。

我特意买了YSL方管口红的粉紫色，因为这个颜色充满恋爱的甜蜜。

我特意在家里放了山茶花，我记得他说过，他喜欢山茶花，因为山茶花的花语是“理想的爱情”。

我还特意买了性感的睡衣，我想他会喜欢的。。。

等见面的时候，我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虽然我写了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其实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也许是看多了故事里的悲欢离合，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

曾经我以为自己不会有爱情，

可是上天让我遇见了方远。

曾经我的人生是一片混沌，

方远就像一束光，把这一片混沌撕开一个口子，照进了我的生活。

我对方远的爱是不顾一切秩序，是混乱，是未经开化，

是“薄冰抱夜我走向你，我走向你何止鲸向海，何止鸟投林”。

我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3

方远：

也许非要在失去的那一刻

才能明白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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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安晴不对劲？

是婚后的第二年，第三年还是第四年？

还记得第一次在医生口中听到“双重人格”时，我的震惊。

医生说，未晚不过是安晴潜意识里幻想成为的“完美人格”，

只要好好治疗，是完全可以将这个人格重新压抑到潜意识里。

然而，也许是自私，

在我接触安晴的另外一个人格“未晚”后，

我却并没有按照医生的要求去做，

反而引导未晚的人格越来越强大，去压抑安晴的人格。

最近未晚出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安晴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

未晚已经有取代安晴成为主导人格的趋势。

只是我没想到，安晴会在消失前跟我离婚。

她说要还给我自由。

分手那天晚上，安晴给我讲了毕业之夜那个笑话，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我忍不住痛哭了一场。

也许是非要等到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想起来自己辜负的不止那一段时光，

也不止自己，还有那一段深情。

我想也许我还是爱她。

只是在我跟“未晚”见面之后，

安晴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真的消失了。

甚至连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照片都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张拼粘起来，皱皱巴巴像被水泡过一样的合照。

照片上傻傻的两个人，笑得很甜。

那是19岁的我，和18岁的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