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此时此地更少有人至。
易杰依靠在陈剑的左侧,把头轻轻歪在陈剑胸前,那胸膛是温热的,宽厚的,踏实的,望着远处金黄、青绿、朱墨色夹杂的草、树,感受着那心跳,陈剑把易杰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轻轻抚了抚,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易杰没有拒绝,拉住陈剑的胳膊把脸轻轻贴上,扣住那厚实的大手不想松开,似乎握住了一份永久,她就想这么靠着他,倚着他,一会也好,也知足。
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说什么天长地久,心里都明白,余生可能就这样样吧,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只是心中的那份意难平怎么也难以平复,走过的路只剩下结果,没有假设的机会。易杰正默默思量着,想确认一下,其实这一刻的确认,已经说明自己心里有答案了。在自己家人和老婆发生冲突时,先不论对错能不顾一切站在妻子一边的男人真不多,即使是面对眼前这个自己一腔孤勇爱的人,她也没有信心,想听到陈剑自己说出来,把疑问告诉他,陈剑抬起头,他想都没想说:如果是她易杰,他会,换了另外的女人就不知道了,他说:“易杰,会让我有这样的机会吗!”易杰告诉他:“要万一有呢?”
陈剑没回答,叹息一声,他明白,已经错过了,他自己错过了那个走进了心里的人,他知道,她心里也有他,只是都错过了。易杰看看陈剑,他已经不是那个绿茵场上奔跑的少年,日子刻在了脸上,那宽厚有些粗糙的手背上竟有了几点老年斑,她深深把脸贴在他胸前,又望着远处,没再继续问,他自己都没信心,可是他说的是心里话,易杰知道的,而且确信,没理由就是理由,她想淡淡谈起多少年前的远房表哥表嫂,如同说给自己,也说给陈剑,有种执拗的感觉,表哥就是那个义无反顾的人,她确信,表哥会的。
那一年,应该是初二时初冬的一天,但是天很冷 ,那天是星期天,母亲说表哥刚结婚,要带表嫂来家里看望爷爷,那时候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了,表哥于剑是父亲姨家的孙子,部队转业去了市里的公安局,表嫂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劳动局长的女儿,在市文化局上班。母亲好像说过,表哥长得又高又俊,表嫂又瘦又矮,高1.5米多一点,撑破天也就90斤,表哥的父母有点嫌弃,但又没办法,哪有那个十全十美呀。
早上起来吃过早饭,父母和爷爷先到地里干点活,把堆到麦田里的肥料撒开。易杰收好碗筷,炉子里添上煤饼,收走炉灰,让炉子里的火烧的旺一点,把屋子里的地面扫了,桌子擦了,脸盆架上的毛巾洗干净放好,为啥洗毛巾呢,她记得初一时,姑家表姐也是刚结婚,带表姐夫来看望爷爷,要吃饭时,表姐夫用毛巾擦手后闻了闻手,那表情不太舒服,她拿起毛巾一闻,味道不好,从那时起她有时间就把毛巾洗了,要不心里很别扭,为此母亲老说她事多,毛病!洗好了,把方桌两边椅子上的垫子铺好拉平,炉子旁边还有两个竹子小靠背椅子,擦了一下,找了两块旧花布,包上一点旧衣服当垫子,看看那老式样钟表嘀嗒嘀嗒独自走着,块10点了,客人还没来。
易杰透过黑色格子窗棂中间的那一块玻璃,静静望着窗外,玻璃刚刚擦过,很透亮。窗棂上有些地方的漆都没了,裸露出木质颜色,那片小玻璃还是父亲不知从谁家拿来按上的,四边用钉子钉上,好在窗纸是不久前新糊上的,白白的,很干净,外面有人说话,表哥他们来了。
一会,高大英俊的表哥和小个子的表嫂推门进来,表嫂在表哥面前真就像个孩子,“林兰 ,这是叔家小妹。你自己在家!”表哥轻声问道。从没见过面,她很紧张,不知说什么好,点头应者,说爷爷他们一会就回来。
“小妹,多大了?初几了?”表嫂坐在小椅子上笑着说,还顺手给炉子里加了一块煤饼,没有一些城里人的傲气 。表哥军人出身,身姿挺拔,比表嫂高一头还多,人很豪爽,先拿出一些糖果放在桌子上,给易杰一把,让表嫂在小竹椅子上坐下烤火,表嫂坐下环顾四周,说家里这么干净,她看看易杰:“都是你打扫的?真好!我有一个弟弟,比你大一点,上高一了,没你勤快,哎,一定好好读书呀!什么时候放假了,到我家玩啊!我带你去图书馆,那里有好多书呢!”那天表嫂穿了一件有点粉红色的新大衣,鞋子啥颜色记不清了,那样子有点像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一点也没有想象中城里人的那种样子,说了一会话,父母和爷爷从地里干活回来了,再次拍打了身上,大家坐下寒暄一阵,母亲要去准备饭菜,表哥说回来一趟不容易,还得去邻村他外婆家,好在不远,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从那以后,也没机会再见到表哥表嫂,慢慢也就淡忘了,只是后来有一次听母亲说,有一回过春节,表哥跟他家里人吵起来,因为他家里人嫌弃表嫂啥活也干不好,个头小啥也干不了,还是其他什么,表哥发火了,说表嫂再不好可是他不嫌,家里人不可以说三道四的,对不知所措的表嫂说:不怕,有我。表哥的妈妈把表哥好数落,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什么娶了媳妇忘了妈,有那么多俊的不找,还有其他的难听的话,晚饭也没吃好。那时候小,母亲说的表哥的事情不理解,等自己经历过痛过之后,终于晓得,表哥的那一句:不怕,有我,会给女人多大的安慰,因为,没有几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家人,特别是父母跟妻子有争执时能说出那样的话,因为,他明白,自己不去维护她爱她,没人会站在她的角度,哪怕当时她做的不好,也不可以有其他人去责备,不管怎样,要沟通那也是在没人时自己做。从那以后,就感觉表哥是真好,是男子汉的样子,有些崇拜了,她想,自己对军人的爱可能就是缘起表哥吧。
“怎么不说话?”陈剑低头看着发呆的易杰,“想什么?”他紧紧抱着她。
“跟你说过的表哥和表嫂,你有点像表哥,职业还一样,好多年没见了,如果再见面,大概早就不认识了,他们的婚姻如果放到现在,会怎样?是不是各取所需罢了!过去不理解,婚姻后知道了,一句: 不怕,有我,会是女人一生多大的幸运!”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因为这?我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没用,回不去的过往,未知的明天,对你,我心里有愧。”陈剑深深叹息一声。
易杰拉过陈剑的胳膊,伸手使劲扭着,是悲?是恨?是怨?是悔?是失落?说不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劲,陈剑没动,他知道她心里的痛,她哭了,松开手,陈剑手臂那个地方红红的,还有指甲的抓痕,再抓就破了,“对不起,抓疼了你!有时,一阵崩溃,如果你在旁边,杀心都有!还好,庆幸离得远。”
陈建站起身来,把易杰紧紧抱住,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的身躯,这小小的女子怎么扛住了那样的委屈,忍着泪倔犟,咬着牙逞强,她痛,他心疼,可世间本无两全法,有缘无份是命定吧!
远处的天空染上淡淡的的赭石加少许朱墨色,得返回了,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把她抱的更紧了,似乎害怕松开,松开手她就会转身了,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在撞击着,他感受到了易杰身体的起伏和柔软,有一股淡淡的透彻他身体的淡香浸入体内,迷离,困惑,那种冲动让他感到窒息,一阵凉风吹过,陈剑打了个寒战,胳膊瘫软了,遗憾?不舍?不甘?愤懑?夹杂着,慢慢松开的手又再次抱紧易杰,把她揉碎了,揉进自己血液里,骨子里,他心疼她,那一幕他忘不了:她一个人,忍着已经开始的阵痛,拎着自己准备好的生孩子用的衣物,走一会停一下,往医院去,那时的无助,想想心都疼,这么多年,她得有多倔强才可以这么逞强!见到自己时,她开心的笑里藏了多少说不出的痛,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又能做什么!除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还能给她什么?给不了,什么也给不了!他慢慢松开胳膊,看着她走向远处的车,那小小的身影是单弱倔强的。
易杰没回头,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不回头,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她想好好看看,看看那个永远错过了的人。唉,错过就错过了,又相逢干嘛呀!期待过重逢,以为不会再痛,换来的是更痛,他圆了万家灯火,确唯独暗淡了自己那盏灯,年少的一眼,铭心刻骨,成全了隔不断的有缘无分,她知道,或许这一别,也就真的别过了,如不刻意,不会再见,胸前是道德,背后是责任,接受咫尺天涯的结局,自己继续好好走路,只是此时别过,再见无期吧!
拉开的车门又关上,易杰还是转身了,那种不舍的感觉说不清楚,她抱住他,把脸紧紧埋在他胸前,她舍不得他!很久,易杰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用手抚摸着陈剑的胡茬,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那个黑色迷你剃须刀很好用哦,乖,该刮胡子了!”顺手给陈剑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吧,我往西,你往东,原路返回!”又再次看看陈剑,笑了笑,用手轻轻顺了一下头发,转身再次拉开车门,迟疑了一会儿,回头看看陈剑,慢慢关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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