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素衣接管了素衣街之后，黑袍人第一次来这里。
刚处理完宏远的事情，他就已经坐在了正堂。不知是何时来的，但看他手中半空着的茶杯，想来也是来了许久了。
仍旧是看不清面容，却让素衣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不知该称呼他什么，素衣踟蹰了一下，才缓缓道：“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来，是否有什么事要吩咐素衣？”
“我只是路过。”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一如他整个人给素衣的感觉就是毫无感情的。虽蒙着黑袍，但素衣感觉得到，他的面容定然酷似万年玄冰那般，无论用什么温度，都无法让他融化。
放下茶杯，他对着素衣点了点头：“你将这条街打理的很好，不过日后还须得更谨慎些。”
所以他虽说只是路过，到底还是专门有话给素衣说的。
“是。”不知为何，面对他，素衣觉得自己只能臣服，连说话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一向都还算谨慎，收集魂魄的时候，也未曾伤到过魂魄的半分，大人不必担心。”
“唔。”
黑袍人也不置可否，只是用脚点了点地面：“龙骨虽埋在这里已过千万年，但他的威力远远高于你我的想象。”
扔给素衣一个盒子，即便是隔着盒子，素衣也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承载着满满的气元。
那黑袍人的语气仍旧不悲不喜：“你初入凡间之时几乎仙力全无，如今也算有所恢复。但是你太莽撞，还未试验过，就敢直接用梦力篡改别人的记忆，你可知道，一旦失败，会有什么下场？”
原来……他是为着这事儿来的。
单膝跪在那黑袍人的面前，素衣的嘴唇微微抿了抿：“大人不必担心，我若不是有把握，也不会答应他。如今可不是好好的吗？大人安心便可，我自有我的分寸。”
“哼！”
黑袍人轻哼一声，似是瞥了一眼素衣：“当真好好的吗？你体内亏空的气元，若不是用我给你的这盒凝元丹，怕是再过个十年才能补回来了！那这十年，若再有他这样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竟然看出来了？！
素衣必须要承认，在改了宏远的记忆之后，自己一度气元不支，修养了好几日，才感觉到好些。
“是我考虑不周了。”素衣捏紧手里的盒子，对那黑袍人低下了头，“我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所以着急了些，还请大人责罚。”
“我不是来责罚你的。”
黑袍人站起身，低头看着素衣的简衣素颜：“你还年轻，不明白等待的耐心。你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又何惧等不到他的下一世，下下世呢？你这里有他的根，他总有一日会找上门的。”
被黑袍人这么一点，素衣似是恍然大悟了。
从前的确是她太过着急了，宏远这件事，也的确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没错，宏远的生命连百年的时间都不到了，她是应该耐心些，等一等他的下一世，或许更好。
“素衣明白了。”
被黑袍人扶起来，素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大人赠予的凝元丹。日后素衣一定当心。”
“嗯。”
那黑袍人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去：“我不是你的主人，所以你也不必对我下跪。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下次切记，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许和凡人定下契约，哪怕要等下一世。”
虽说他口中说着他不是素衣的主人，可说话间的语气还是带着命令，让素衣不自觉地想要去服从。
方才被他抓过的手臂有种冰冰凉凉，却略带熟悉的感觉。
若不是他身上亦是带着几分煞气，一丝温柔都不存，甚至一丝感情也没有，有那么一瞬间，素衣真的以为他是司琅。
因为司琅从前在抓着素衣的手臂的时候，也是这般，不轻不重，指尖微扣。
黑袍人低下头，最后对素衣嘱咐道：“龙骨的力量不可小觑，一旦成约，无论哪一方毁约，双方都要受到惨痛的代价。你就是个失了大部分仙力的下仙，承受不起的。”
他这算是关心？还是单纯的对一个得力助手的嘱咐而已？
素衣更相信后者。这个男人她看不透，也不想去看透。因为她知道，也许……他是个很可怕的男人。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素衣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赏识也带着些惊喜：“你比我想象中的能干多了。等到昆玉复原司琅复活的那一日，你便是头功。”
头功？
素衣才不在乎！
她想要的，不过是司琅能够复活。她也想亲自再回一次天界，去问一问那个高高在上的星存，诛了万仙之后，他是否当真快乐过？
大约连星存也没有想到过，亿万年间，天界众仙早就自成一体了。
昆玉能活，万仙便能活。万仙之魂，也是昆玉之魂。
而她的素衣街，就是这万仙之魂歇息落脚的地方。
所以只要魂未灭，不管带着那魂的人经历了千世还是万世，都会不由自主地来到素衣街。而素衣所能做的，便只有在这里等着他们罢了。
碧落来给素衣送点心的时候，敏感地感觉到素衣似乎有心事。
“素衣，你怎么了？”
也不知是碧落原本存留的仙元就多，还是素衣街的龙骨护了她。来素衣街的这些年，她竟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碧落，你害怕孤独吗？千万年的孤独，陪在你身边的，只有这条素衣街。”
不必素衣说，碧落也能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而她从前在仙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这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别的仙人化形，都是要历经修行一朝所为。而她，却是入了凡间，伴着凡人长大，却成了永生不老的模样。
“孤独吗？从前在天界的时候才孤独，如今有素衣街，有你，还有十六，哪里孤独？”
是啊……她有的，不仅仅是这一条素衣街而已。她还有碧落，还有十六。
纵使孤独，又有何妨？
“碧落，谢谢你。”
“素衣，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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