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

梦域

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我收到医院寄来的一张病危通知单，我因细支气管肺泡癌入院接受保守治疗。我孤身一人，没有人来探视我，我打算在这孤寂落寞的处境中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我躺在病床凝视着窗外一片狭小的空间出神……我常在想生命不在于长度而是宽度，但在这个阶段，我绝不会说不在乎生命的长度，我情愿它的宽度没有那么宽。

是的，我很快就要死去，可我还没做好准备，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你在留恋什么呢？”有人在说，那个陌生人出现在病房，他带了束花，换掉了花瓶里那朵枯萎的百合。

我坐起身颇感意外如今还有人来探望我，可转念一想，他应该窜错门了，心里陡然失落。他不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这人穿着便装。

“恕我冒昧来打扰你……你还能去哪？”他问。

“我时日无多了。”我叹了口气说，“感谢还有人记得我这个生命垂危之人。”

“你没有亲朋好友，注定孤独终老。”那人又说，口吻刁钻刻薄。

“是的，现在看来要提前了。”我苦笑道。

“在很多年前，具体多久我也记不清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有幸接手了一份极其重要而神圣的差事，它算是命运赋予我的特殊使命。说实话，那时候的情形就像今天我找上你这般。”那人踱步到窗前凝思良久，“……在此之前，你觉得人死后的归宿在哪里？那些无处安放的灵魂。”

他突然煞有介事的回头问我。

“天堂或者地狱呗！轮回转世，不，也可能什么也不是。”

“我经常做梦，游离于现实与梦幻之间，致力于构筑人们死后灵魂的归宿。”他重新望向窗外淡淡地说，“我梦境中到处飘荡着无处可去的灵魂，我把善良的灵魂安放在美好的梦境，生前作恶多端，德行不够的人的灵魂安放在可怕的梦魇。”

“这倒是个有趣的想法。”我半开玩笑道。

“不！这是我的分内事，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我就是手提弯月镰的死神，人们死后将成为我梦中的孤魂野鬼。”他背对着我，语气毋庸置疑。

“那好吧！无所不能的死神先生，你今天是来索取我的灵魂的吗？”我耸了耸肩表示妥协。

“当然，这可能跟你想象中不一样，因为我并没有拿着弯月镰。”他转而故作轻松道，顺手拉了张陪护椅在一旁坐下，面无表情地盯了我许久，才回答：

“其实……我倒在想让你接替我的工作。”

我怔了几秒苦笑着摊手：

“果真如此的话，我倒荣幸之至，不就是做梦么！但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呢？”

“得了吧！我能看出你不太相信我的话。”他转移视线，无关痛痒的回了句。

“可对于垂死的人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无奈道，陷入莫名的伤感。

“所以说嘛！首先得是孤独终老，了无牵挂的善人……”他马上接过话茬。

“……那符合条件的人不多了去了。”

“然后，就看你我相遇的缘分了。”他咧嘴补充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喃喃重复道。我们相视沉默了片刻，他又告诉我：

“话说回来……难能可贵的是这份工作将使你获得一项特殊的能力。”

“那你为何要放弃？”

“我太累了，从接手这份差事的第一天起。我活了几千年！”

“哦！那永生的滋味也不是好受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几天后，我办了出院手续。我不愿再做无谓的挣扎并且把那天的事抛之脑后。直到有一天，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陷入梦乡……梦中，我随着一行人来到类似天国与地狱的边界，尽头处有人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办理登记手续，人流在地狱与天国的入口分成两股。前方正襟危坐的男子是那天出现在我病房的陌生人。他注意到了我，我在他对面站定。

“现在交由您来吧！先生。”他起身示意我就坐，“刚接手，您可能需要熟悉一下业务，在此期间，我乐意为您提供应有的帮助。”

“我进入了你梦里？”我问，“难道我已死去？”

“不，先生，您尚健在，而今这是属于您的梦了。在这里，您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这些灵魂在现实中的善恶美丑，然后以此为依据决定将他们发配到天国般的美梦还是地狱般的噩梦。”他说道，垂手而立。

于是，我在威严的椅子上落座，俯视众生。

“我还有个请求，先生！”

“何事？”

“我不能回到现实，但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他欲言又止。

“你愿意去往美梦还是噩梦？”

“按照惯例，卸任的先辈可以在您梦境谋求一份差事，比如人力资源，审计业务之类……当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灵魂档案馆的一个职位，你觉得怎样？”

“如此甚好！”

那人告辞退下。我简单的熟悉了一下业务，赶在当天午餐前醒来。我要保持充沛的精力，完成梦中的工作。

如今，我将永生不死，摆脱疾病与岁月的困扰。

是的，我梦中有你灵魂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