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08林清玄禅茶瑜伽学院
在重庆的茶行,第一次看到“珠峰圣茶”,以前听西藏的喇嘛提过,西藏也产茶,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在那样北方、寒冷、干燥的地方,怎么可能生产“南方之嘉木”的茶呢?
既然看见了,不可错过,就央求茶行的老板泡一杯来喝喝看,没有想到,在大陆买茶卖茶都是不试喝的。
不然,茶叶拿出来看看!
老板依然摇头,因为珠峰圣茶产量极少,都是采取小包装,层层密封,不要说是看,连闻香也不可能。
佛国奇香(林清玄)这倒是打败我了,对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饮所未饮的茶,我怎么可能购买呢?平常我买茶有个怪癖,即是不买包装好的茶,买的全是散装茶,这样即使无法试喝,也能依照眼鼻的判断找到好茶。
眼前密密包装的珠峰圣茶,二两装,人民币八百四十元,算是我看过的大陆茶最昂贵的。每斤茶四千八百元人民币,算是天价了,在不见不闻的情况下,如何买得下手?
老板看我迟疑不决,忍不住笑了,因为有很多人第一次看到“珠峰圣茶”,表情都是相同的。
他说:“别说你没喝过,连我自己也没喝过这珠峰圣茶,先不管它好不好喝,想想它是来自西藏的、稀有的,也就值得了。林先生,我不骗你,你不买二两回去,回台北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这次在大陆西北、西南巡回演讲,报纸天天头条,几乎到每家茶行,大家都认得我是“在大学里讲茶文化的老师”,所以什么好茶、奇特的茶都拚命向我推销,我听了老板的话,依然犹豫不定。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册中英文介绍的“珠峰圣茶”简介送我,说:“你回宾馆读读,明天再决定吧!”
我从茶行里带回七种茶:君山银针、云南银玉环、云南银玉针、洞庭碧螺春、四川竹叶青、闽南荔枝茶、野生苦丁茶,独缺珠峰圣茶,但有着一本极精美的简介,这本简介可以说是大陆茶的「超豪华版」,全册铜板纸彩色精印,封面是布达拉宫上面有一尊释迦牟尼佛。
“喝不起珠峰圣茶,读读那茶的历史也是好的!”我心里想着。
“珠峰圣茶”的历史非常悠久,传说是唐朝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时,带了百匠随行,其中就有茶师,当然还带了茶种。那些茶种就种在喜马拉雅山东部珠峰下的易贡湖畔。
易贡湖畔的大峡谷处于北纬三十度,这是专门出产名茶的「神秘纬度」,杭州的龙井、洞庭的碧螺春、庐山的云雾、太平的猴魁、屯溪的毛峰、邛峡的绿茶、祁门的红茶,正好都是「北纬三十度」。加上易贡湖畔依傍着珠穆朗玛峰,紧邻雅鲁藏布江,虽然地处海拔两千两百五十公尺的高寒地带,却有「藏区江南」的美称,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溯雅鲁藏布江河谷而上,终年云雾缭绕,由于这些特殊的环境,才孕育出了“珠峰圣茶”。
茶种虽然种在这么巧妙的地方,千余年来,珠峰圣茶也一直是朝圣的贡品,却由于西藏本非茶区,加上珠峰茶的产量极少,又种在人迹罕至的神秘雪域,珠峰圣茶不仅名不见经传,可以说自古以来鲜为人知。
以上是珠峰圣茶的介绍,至于它的珍希昂贵也有说明。珠峰圣茶由于高寒地带的特殊地理环境,每年只能采收一季,每年六月,高原气候温差极大,经朝露滋润后,茶香凝聚,是采摘的最佳时机。极品茶采摘期仅短短数天,每次采摘不过数担,其珍贵可知。
我一边读着简介,一边喝着君山银针茶,心里盘算着:明天就买二两珠峰圣茶吧!否则,回台北一定会后悔的。
老板第二天看到我非常开心,说:“我知道林先生一定会回来买的。”
买了二两珠峰圣茶,等不及回台北喝了,当天晚上在重庆的扬子岛大饭店,我约了同行的几个朋友,来自北京的曲小侠、胡卫红,来自台北的黄长发,这是我们喝过“最昂贵”的茶了,所以大家都屏息以对。
“珠峰圣茶”的滋味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比起一般的绿茶,它显得沉厚浓郁,在喉头与胸臆之间徘徊不去,闭起眼睛,在心里流过的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平坦的草原与伟岸的寺院,耳际彷佛响着动听的真言:嗡嘛呢叭咪哞……
一饮可得六字真言
杯中尽驻佛国奇香
朋友说:“珠峰圣茶喝起来不像江南的茶那么清香,而是浓烈,就好象人站在雪山的高原上,由于空气稀薄,拚命的要吸入氧气,呼吸显得更深邃一样!”
我说,我们不能用江南的茶香标准来品评西藏的茶,就如同我们不能用中原文化的尺度来衡量西藏文化的高下,只有我们回到一千三百五十年前,一个茶师怀中带着茶种,站在珠穆朗玛峰的易贡湖畔,庄严的埋下来自茶的、来自江南的、来自深远的梦的种子,那是在化不可能为可能、在不可为中创造可为。果然,茶长出来了,汉藏文化有更多的融合,而所有的西藏人都成为茶的子民。
茶,是最温柔的征服,茶,也是最慈悲的摄受呀!
那站在易贡湖畔撒下茶种的人,最后有没有返回中原呢?那第一个在寒风中采撷第一片珠峰茶叶的人,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呢?甚至,做为一粒茶的种子,越千山而过万水,在漫漫征程中,飞飞风雨里、皑皑白雪上,努力的开出江南故乡的一点绿意,在茶叶的心里是在想着什么呢?
阳关已西出,且尽一杯茶!因此,珠峰圣茶无法用一般的茶叶做为品评的标准,它在茶里是自成一格的。
白马秋风塞上,
杏花春雨江南。
在雪地开放的茶花里,
我们品尝着心灵的芳香,
静静的观看
前世模糊的影子,
细细的聆听,
今生遗忘的真言,
有三根心弦深深触动,
拉出了悠悠的说唱。
前身应是明月,
几生修到茶花。
公主要往遥遥的西路和亲,
命我带着江南一起随行,
愿将汉唐的华章,
种成冰雪的灵气,
在世界最远最远的边缘,
留下一点绿意。
当我在珠峰下张开双眼,
看见喜马拉雅山的第一道阳光,
每一片眼中都含着晶莹的露水。
我站在雪中笑了,
我是多么幸运,
终于从明月
化成了一株茶花。
喝过珠峰圣茶,我躺在重庆的旅店中,思念着当时被带往西藏的茶的种籽,夜不成眠,坐起来,在昏黄的灯下,写了这首诗。
【清晨,打开朋友圈,看到铺天盖地先生离开的消息,有幸读到这篇文章,每一个字缓缓轻叩心扉间,看见先生与他的友人正凝神屏气,在氤氲的茶气里,走进那幽远神奇的雪域。】
我完整复制下来这篇文字,以此缅怀️️️️
佛国奇香(林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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