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只因贫穷搁浅了计划？多少人曾想去看世间的繁华，只因世俗束缚了双脚？
今天老妈回家一进门，就说“你二姆家的厚面菇，都做奶奶了又跟人跑路，真丢人”。
“厚面菇”璐姐是我二姆家的小女儿，是我的堂姐，70后，比我大十几岁。她这几年一直在家相夫教子，但是最近听说她又离家出走了，这次又是跟一个男人走的。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走
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是璐姐第一次离家出走。我们老家地处桂南地区，是一个贫困的山村，璐姐家就在我们家隔壁，隔着一条很窄的巷子。我记得那年冬天异常冷，穿上我妈亲手织的毛衣还是冷得我身体发抖手通红，中午放学小跑回家一头扎进厨房烤火。我正暖得美滋滋吃着粘了油盐的木薯干，听到一片嘈杂声和骂声，突然一声大吼“你这个烂母猪，有本事你走”。吓得我手上的木薯干差点掉了。又听见哐的一声砸门声，一个人影嗖的一声跑往后背岭。后背岭是我们对房子后面的山岭的统称。我家柴房是靠着山岭的最后一个房子，我听到隐隐的啜泣声，跑过去看到是璐姐在哭。“璐姐，你怎么了？二姆打你了吗？”“不是，老莉，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饱一餐，算了，你好好学习，怎样都要坚持去读书，不要像我。”后来，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听说璐姐提着一个小麻袋离家出走了，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和偷了家里的五块钱，听说一个陌生人男人在半道上用自行车接的她。他们家吵架是因为她弟弟吃了她一个地瓜，本来女孩子就才分到两个小的，所以才有了中午的那一幕。也就因为这次离经叛道的“跟男人跑”，璐姐成了十里八乡的“名人”。几乎每家的女儿被骂的时候，璐姐就是大大的反面教材，他们嘴里的评价永远都是放荡，不知廉耻，脸皮厚，好吃懒做.....
再次听到璐姐的消息是在一年后，又是冬天，下着毛毛雨，满路泥泞。在村口我看见她背着刚满月的儿子，带着一个男人回来，这个男人并不是那天用自行车接她走的那个。她让我叫那个男人姐夫，姐夫和璐姐年纪差不多，话不多，老老实实的样子，穿着一双胶鞋，鞋子上都是黄泥巴。吃了饭他们就回去了，听说姐夫家在我们同一个镇，不过是另一个地角，靠近临县离我们那很远。原来半道上的自行车男人只是捎了璐姐一程到镇上，璐姐在镇上找不到工作，便一路走到临县，几经波折在临县的碗厂做喂猪临时工，姐夫在路边把饿晕的璐姐救了，这就是他们的相识。二姆没让他们烧纸认祖宗，因为不满璐姐只切来一斤猪肉（单数不吉利）和两筒挂面带过来，二伯本来想让的，不过他一个残疾人没扭过二姆。后来大外甥结婚璐姐夫妻两人回来烧纸，我看到璐姐偷偷抹眼泪，不知道她是欣慰儿子成家还是因为夫妻两终于得到娘家的承认，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时姐夫家也很穷，住的也是土房子。璐姐出嫁后很少回来，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和农忙的时候才回来，姐夫每次也一起来，他每次都是默默地干活。后来隔了一年璐姐生下第二个外甥，二外甥一岁多的时候听说璐姐抛夫弃子离家走了。这年年底只有姐夫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他们刚出了村口，七大姑八大姨便又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老璐真是够烂了，嫌他男人穷跟另一个男人跑路了。”“你们胡说什么！”我忍不住喊。“小丫头懂什么，回你家去！”
那是一九九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中国的每个角落。又一年年底，璐姐回来了。记忆里这一次的璐姐特别漂亮，皮肤红润涂了口红。原来璐姐夫家实在太穷，一亩多的耕田，种出来的粮食只够糊口，孩子多了，将来孩子大了要上学，听人家说深圳那边招工人挣到很多钱，璐姐便想着跟别人出去闯闯，但是家里孩子小，劳动力不足，她家公不想她出去，璐姐说服了姐夫，便跟着招工的大部队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家公气不过便在她走后骂她。璐姐她文化不高，见识少听说在厂里闹了不少笑话，不过不管别人怎么嘲笑她都面不改色，正因为这样，大家都叫她”厚面菇”。第二年我们村里很多人都跟着去了广东的不同城市打工。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考上了镇上的小学，在家里待的时间少了，璐姐也好多年没回来了，两个外甥都送到二姆家寄养，姐夫也跟璐姐一起出去了。后来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中学，初中高中那几年多数时间在求学的路上，每月只能回家一次，有一次见到璐姐都是匆匆一面。后来听说璐姐家建了楼房，外甥们都去上学了。再后来我去省城读大学，留在省城工作，更是好多年没见过璐姐，听说大外甥怎么打都不愿去读书，再后来大外甥结婚，璐姐还五十不到就当了奶奶。
晚上发微信视频给璐姐，“璐姐，吃饭没？你去哪里了？”
画面中璐姐看起来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是不是她们又说三道四了？”
“呃，我妈昨天回去，听说你又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你在外面好吗？”
“挺好的，之前的工友在这边帮人找个保姆，我就来了。现在还在试用期，后面过试用期应该没问题......”
原来大外甥离婚了，因为之前一直没有孩子，夫妻两人一直求医吃药没效果，钱花了不少。后来两个人老是为谁生不出吵架，最终离婚了。后来又相亲了一个对象结婚了，这次生了两个孩子。二外甥也结婚了，生了一个孩子，外甥们都是在工地和厂里打工。孩子小离不开妈妈，媳妇不能出来挣钱，姐夫身体不好，璐姐便只能自己重出江湖了。
“老莉，以前想着我们怎么老是饿肚子，便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那么穷，发现世界不怎么繁华但是哪里都有钱赚。现在人老了外面的世界也很繁华，我没什么依仗傍身的手艺，现在给人做保姆还得培训合格，不过没关系，过不久我会做得比别人好.....”
我的璐姐还是那么不服输和坚韧，就算低到尘埃里，也努力开出一朵鲜花来，她就像一朵永远都开不败的野玫瑰，即使将到知天命的年纪，她的洒脱一如年轻时那样，不忌世俗的眼光，自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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