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勘婆子

——《论语》学习之17-07-4

【原文】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

【白话】第二天，子路赶上孔子并告诉了他。孔子说：“这是一位隐者啊。”让子路返回去见他。等子路到达时，老者已经出门了。

【思考之九】孔子叫子路返回去见丈人是要做什么呢？

到了第二天，子路辞行丈人，也可能是经过老者指点，子路很快找到了夫子，就把昨天怎样遇到丈人、怎样和丈人的对话以及如何留宿吃饭过夜的过程禀告了夫子。孔子说“这是一位隐士啊”，还让子路再回去拜访丈人。很难想象，当孔子听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哑谜以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尊重地称他是隐者，还让子路“返见之”，这是为什么？

《论语注疏》曰：“此丈人必贤人之隐者也。使子路反求见之，欲语以己道。”张居正解释说：“孔子说:‘观此人的言语行事，贤而隐遁者也。惜其不明出处之大道耳。’因使子路复回见之，欲晓然告以君臣之义，及至其家，而丈人已先出，不得相遇矣。”朱子《集注》也解释说“孔子使子路反见之，是欲告之以君臣之义。”

如果这样，我们可以假想一下：假如丈人在家，子路进门便说“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这恐怕不太合适，因为昨天丈人也没说“不仕有义”啊，再者，丈人昨日还“杀鸡为黍”款待子路，今天子路却专门赶回去说“不仕无义，而乱大伦”这也不太恰当。那么，孔子派子路回去到底干什么呢？

《路史余论》说：“丈人以一敬而动其心，则非绝无人情者。而夫子遂使反见，盖亦即见其所谓人情者俱在，而未尝蔑，故使还告以长幼之节云云。”夫子发现，丈人为“子路拱而立”所感动，这样盛情招待子路，证明他仍然是一位非常有情感重道义的人。所以，让子路返回来见他，告诉他长幼之节等等。可惜后世的学者会错了意，以为这是“更章分而决之”，这就泯灭了圣人的心意，是很可惜的。

蕅益大师对这段的批注说“赵州勘婆子”。这是一段禅宗公案。

赵州勘婆，又称台山婆子。是说赵州从谂以“勘破婆子”之语，显示随处作主之意。《联灯会要卷六》记载：“台山下有婆子，凡有僧问：‘台山路向甚么处去？’便云：‘蓦直去。’僧才行，婆云：‘好个师僧又恁么去？’每每如斯，僧举似师。师云：‘待我与汝勘过。’明日便去，亦如是问，婆亦如是答。师归谓众云：‘婆子，我为汝勘破了也。’”盖僧向婆子问台山之路，婆子答以“蓦直去”，乃教诫彼求佛道不可左顾右盼，然僧执著婆子之言词，并未了得游戏自在之妙意。婆子又感叹经过这里的师僧们，都是向外去寻求佛道，怎么能够寻求得到呢？也是提醒学僧们，心外无法，要直入本体，方能悟道。赵州禅师惊叹有这样通透的婆子，便去验证。回来后，赵州禅师对大家说，我为你们勘破了婆子。这句“勘破了也”，究竟是赵州勘破了婆子，还是婆子勘破了赵州？本是禅机，故答案不是唯一。故从谂藉“勘验婆子”一举，显示权衡在手之禅机。

【思考之十】丈人如何知道子路会返回，丈人又为什么要回避子路？

听了夫子的教导，子路再次返回丈人的家，“至则行矣”，结果丈人不在。蕅益大师批注曰“勘破了也”，同样的问题，谁勘破了谁？是孔子勘破了丈人，还是丈人勘破了孔子？抑或是他们之间都勘破了，而以子路为代表的我们这些学人们，是否还未勘破？

朱子《集注》说“丈人意子路必将复来，故先去之以灭其迹，亦接舆之意也。”说丈人是早知道子路会返回来，如同楚狂接舆故意回避孔子一样，丈人故意回避子路，为什么呢？这是隐者或者禅者的一贯的风格。因为接着子路返回丈人住处，丈人知道他会说那些君臣之义的话。这些道理，一旦以语言文字表达出来，普通人听了会偏颇一边，就会不究竟。丈人将禅机留给后人去参，就会有无尽的风光去领略，有最究竟的道理去悟得。这是本章之所以被蕅益大师列为“儒门公案”的重要意义所在。

如果这样，那这个丈人就近乎神仙了，这一则故事到此也大有“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意境，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