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还未大亮,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深蓝色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点微光。我迷迷糊糊抓过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时间已经五点四十,虽然不算太早,但仍然比平时起床时间早了很多。愣了有那么几秒钟,忽然想起今天计划早起,便抓过衣服,三下五除二地飞快套在身上,下床穿了拖鞋进了洗漱间。解完手,蜻蜓点水般捧了水润润脸,重点抠抠眼角,拽过毛巾擦干,扑几滴抹脸水儿,象征性地拿起梳子划拉几下头发,走到门边趿拉上我舒适的老太婆儿运动鞋,随手提了鞋柜上的一个纸袋子,踏出家门。
随着左手一甩,防盗门“砰”地一声关上,凌晨寂静的楼道里顿时像起了炸雷一般,吓了我一跳,心想这要震得整个楼道都听见了。这样想着,一步已跨到电梯门前,右手按下电梯下行键,等它运行的功夫,蹲下提好鞋跟。
从电梯里出来,一路疾走。天灰蒙蒙的,街上的中华灯像九只发光的眼睛,亮闪闪挂在电线杆顶,神一样俯视着大地。步道两边悬铃木茂盛的枝叶间露出圆圆的白炽灯发出的亮光,像十五的明亮月光,让人想起常建《宿王昌龄隐居》中的诗句“松际露微月,清光尤为君”。五路站牌下的长凳上,一个黑衣女子坐在长凳的一边,背靠着凳边竖着的站牌杆子,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腿沿着凳子伸展的方向伸展开。她闭着眼睛,看起来睡得很舒服。深秋的天气微微有点凉意,我真担心她受寒着凉。
再往前走,下了一个小斜坡,跨过金泰祥小区西边的入口,步道一侧高出路面的绿化区台上,几株海棠树在晨雾中逐渐显现。他们青绿的叶子已有些泛黄,带着秋天的露水,在清晨的微风中瑟瑟抖动着;在灰蒙蒙的天光和白亮的路灯光中,一颗颗闪亮的小果在树叶间探头探脑,怕冷似的缩着身子,又孩子气地想跑出来看看。我一纵身跳上高台,踮起脚尖,仰头伸手够着一根果实累累的枝条,一只手拽着,一只手摘那红红黄黄的果子。它们长着细长的梗,圆圆的身子,尾端一长撮黑灰的须毛。果子颜色有深有浅,样子像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棒棒糖,又像一个个大酸枣。时节已是深秋,寒露已过,果子这时候长得透熟,有的甚至已经熟烂——色泽暗淡,水煮过一般,手指一捏就破,露出里面软乎乎烂泥般的暗红色果肉,尝起来自然是没有一点味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股腐烂味儿。而熟透到恰到好处——既不青涩,也不红过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汁液丰盈,可以生津止渴,清肺利肠,还可以补充丰富的维生物,实在是一种口感超好、对人体极有用的好东西。
这是我有一次给孩子们带可爱的海棠果,也叫红果,我们这儿的方言也叫“尿”。只是不知为啥,起这个难听的名字,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个音具体是哪个字,只想当然地认为它是“尿”。也许是小时候味觉和视觉都对它极熟识的缘故,虽然这个音与不太美好的东西相关,但我还是感觉有一种亲切感。
我拨拉开叶子,在一串串的果子间挑选出透亮瓷实的好果,仔细地带梗摘下来。手里摘满了,就装裤兜里;兜里塞满了,就掏出来大把大把地倒在敞口的硬纸袋里。不大一会儿,就摘了小半袋。想想五十个孩子们一分,每人也不过分得两三个,还不够塞牙缝的,说不定刚刚勾起肚里的馋虫,口水还没来得及流出就已经没有了,落得个眼巴巴盼,空落落想。如果吃得不尽兴不痛快,说不定因此还上不好课,听不进讲,做不好作业,整日神魂颠倒的,那可坏了大事。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加快速度,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地数着摘了六个八拍;换个方式,一五一十,二五二十,这样念叨着又摘下五十个。心里盘算着每人又多两个,还是不行,太慢。掏出另一个口袋的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六点半,爱人马上要接我上班了。看着满树的点点斑斑、忽忽闪闪、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左顾右盼、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小雀儿般的可爱的果子,忽然心生一计,索性攀了那树枝,一嘟噜一串儿地连叶带果带枝条地折了许多,大枝小叶丫丫叉叉地按实了装满硬纸袋。
手机响了,爱人在路那边等我。我答应一声,挂了电话,欢欢喜喜提着袋子朝人行道走去。袋子里满漾着狭长的绿色黄色的海棠叶子,他们伴着我轻快的走路节奏欢欣鼓舞,叶间的小果子映衬着越来越亮的晨光,刚出生的小鸡子儿般,挤挤攘攘,光洁湿润的皮肤上某一点一闪一闪,像欢快的小心脏一跳一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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