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走笔，终成念章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3期“变”专题活动】

1、曾经秋天的老院子

“老头子，你没看到满地的落叶吗？赶快把院子里洒扫一下，孩子们马上回来了。”忙碌在灶台的奶奶，掀起热气腾腾的锅盖，对坐在院子藤椅里的爷爷大声喊道。

爷爷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掀开身上的薄毯拿起墙角里的扫把在地面上刮着，一层薄薄青苔覆盖着的泥地上迅速出现了一道道拉痕，好像被抓伤的脸庞。调皮的橘猫跟着扫把来回扭动着身体，用它白色的前爪扑腾着地上新出现的拉痕……

2、爷爷离开的那个秋天

还记得我初一那年的秋天，冷风潇潇，卷动秋叶袭入窗扉，奶奶被风吹后甚是狼狈，她拄着拐杖疾步上前，掩上窗户。风声终止，之前被风声压制的曲声渐长。老唱片不知疲倦地转着，曲声哀婉让人闻之柔肠寸断。奶奶就那样傻傻地听着，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好似一切都和她有关有亦与她无关。之前的奶奶却不似如此，她常和爷爷并肩坐于街头巷尾，形影不离。自爷爷去世以后，她脸上原有的慈祥也随着面部的红润渐渐消散，牙齿脱落，眼窝深陷，眼垢密集，经常撑着一根拐杖依着墙角独行，嘴里还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面部尽显狰狞之色，让家人很是担忧。我和姑姑周末总会去奶奶那里，想陪她聊聊，想尽办法跟她套近乎，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不予理会，视若无睹。听曲听到激动处兀自笑着，若是我故意挡在她面前她也像没看到一样。多次碰壁以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奶奶，你看看我，跟我说说话”。我握着她削弱的双肩，轻摇着她，没有反应，最终我关了她的唱片机，她却嗷嗷哭起来，像被抢走糖的小孩一样弱小、无助，似一只被世事欺负的皮球，无精打采。姑姑、妈妈轮流看顾了一段时间，实在没有办法，大家商议着把奶奶送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去医院住院的那天，妈妈在给她整理衣服的时候在薄外套的内衬口袋里发现了一信封。信封很旧，很鼓，却无丝毫破损。拆开去看，里面有数张信纸，最上面的一张上面写道：“老头子，自你走后，我常感无所依靠，我像倦鸟一样不知飞往何方。你走了，我的世界也塌了，再也看不到你的面容，我听着你听过的戏曲，坐着你坐过的藤椅，以此表达对你的怀念......我自己知道我的时日不久了，孩子们都以为我疯了，我其实只是想早些去见你。”再往下翻“老头子，真的很抱歉，没有及时带你去医院，你身体不舒服时还吩咐你扫地干活，原谅我的粗心，要是知道你喊胸口闷是这么重的病，我怎么着也不可能想着为孩子们多省些钱啊......”还没看完，纸已经被浸湿了，奶奶最终留在了家里。傍晚时分，家人散尽，老房子里只剩下了我给奶奶陪床，我主动给奶奶调开唱机，曲声再次响起，奶奶呆滞的眸子望着窗外飘落的叶子，终于发了声，有点嘶哑“甜甜，其实叶子们累了一辈子，落下时应该是幸福的吧。”说完她撑着拐杖继续安静地看着窗外，下巴自然地搁在握着拐杖布满老龄斑的手上。

3、上高中的那个秋天

时间是一剂良药，在我的陪伴下奶奶变得越发开朗，可是她的记性也越来越差，经常忘事，甚至还会走丢。于是，她的脖子上多了显目的项圈，项圈上写着：“麻烦你帮我联系家人，儿媳联系电话*****”高中我考入市里要住校，结束了三年和奶奶相依为伴的日子。为了让奶奶打发闲暇的日子，妈妈经常拉着奶奶包水饺、包粽子。这不，她们又在包饺子，朝着窗户坐着的奶奶花白的头发，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外面穿着一件米黄色开司米马甲，她又犯糊涂了，拿着生饺子皮往嘴里塞。

妈妈赶紧制止了她：“妈，我带你去洗手，洗完你去躺一会，剩下的我来包。”

说着妈妈就在自己的围裙上抹了抹手走上前拿走奶奶手上的饺子皮。

“甜甜喜欢吃我包的小兔子水饺，我要给她包，等下她回来看不到会不开心。”奶奶撅着嘴，推开妈妈要过来搀扶她的手，俨然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妈，甜甜不在家，你忘记了，她出去上学去了。”妈妈大声地强调着，似是同样的话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哦，我的小甜甜长大了，她去上学去了”奶奶嘴里喃喃道，说着她用手撑着桌子让自己站起来“唉！我的甜甜上学去了！”

吃完午饭，妈妈安顿奶奶躺下，想着她从吃饭到睡午觉都很安静，于是趁她睡着了就轻轻地关上房门，趁着这段时间去地里忙会农活 。

假眯的奶奶估摸着妈妈出门一会了，慢悠悠地坐起身穿衣服起床，然后拿起她的拐杖和小马扎慢吞吞地出门了。

风轻轻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她一路走走停停，走累了放开小马扎坐下休息一会，起身又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呜呜呜随着一声长鸣，火车准点的像一条巨蟒缓缓地从头顶的铁路驶过。

奶奶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路边抬头看着头顶的火车，宁静又安详地微笑着……

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年轻男子从她身边路过：“老人家，你在这边干嘛呀？”

“我儿媳说这个火车到市里只要20分钟，我的乖孙女就在那边上高中，她好久没吃上我包的小兔子水饺了，我想托火车司机带给她，年轻人，你能帮我联系上开火车的司机吗？”奶奶恳切的说着。

“老人家，火车从这边路过，这边没有停靠的地方，你早些回去，外面不安全”

年轻男子看到她脖子上的电话号码赶忙联络了妈妈。

妈妈赶到时，奶奶正抬头仰望着火车始离的方向，怀中抱着一团东西，妈妈拿过来时还热乎乎的，原来是用层层方巾包裹着的铁皮饭盒，饭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排一层层的兔子水饺。奶奶忘了很多事，但是她一直记得我喜欢她包的兔子水饺……

4、又是一年秋天

高二上学期时，奶奶已经越来越糊涂，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就抱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偶尔找不到就怀疑妈妈偷走了她的铁盒还会骂人。

一天她在院子里晒太阳，妈妈回屋给她拿毛毯的功夫她摔了一跤再也没能爬起来，弥留之际她格外的清醒，她让妈妈把床头的铁盒拿给她，那里放着她写给爷爷的信件。她说爷爷来接她了……窗外的落叶飘飘洒洒，几天之后，那一份饱含深情的思念也在深秋之际伴着奶奶入土为安了。当酷热渐渐褪去，当绿色树叶开始变黄枯萎掉落，当枫叶渐渐变得火红，当暖风加入清凉，当酸涩涩的果实变得甘甜，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秋天又来了。我来到老屋推开院门，灰白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黄色的落叶像一扁扁小舟一样漂浮在草的海洋里。藤椅如同一座孤岛一样矗立着，在它的身上也有了生命的样子，只见一根根细草直直的挺立着。院子还在，可是早就没有了烟火气，也没有了爷爷奶奶的身影，只剩下我在睹物思人，心之所想，皆是过往，言之所看，皆是遗憾，来日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思念不可医。     

时光走笔，终成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