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拇指之歌
有一只大拇指,在给资本家打工时骨折了,再也没有恢复原状。它属于一个打工者,打工者从此失去了一部分功能。谁知道这件事呢?大拇指自己知道。打工者有名字,但我忘了他的名字,我管他叫大拇指。
大拇指走遍大地,做各种短工,有时背水泥,还不懂得保健,不戴口罩。有一次被救济站遣送回家。据说,这样的人叫屌丝,他也马上领悟了并且认同了这个身份,还要强化为“最底层”的“屌丝”。
有一次失业数日,终于找到工作,在网上化身为靓妹,骗男人去酒吧喝酒。
凡是属于大拇指的工作不是又脏又累,就是非法。这都是世界给他安排的罪与罚。在他自己,他是个渴望过着纯洁生活的人,一切超出他预想的罪与罚,只是因为他无法掌舵。他的小船在风雨中飘摇,飘啊飘,摇啊摇……
在他的梦想中,他是这样的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要改装一种汽车,它是这样的。”大拇指已经设想好了一种汽车,属于他的汽车,那时他的大拇指还好好的,五个手指配合巧妙,能开好任何一辆车。
不但是汽车设计师,还是一个自由的歌者。他写了好多歌词。花八百块请人谱曲录制,没有一曲成名,人人都说把钱打水漂了。后来大拇指发愤图强,自力更生,自己作词作曲并演唱。大家听了又是好笑又是骂恶心。那歌词是这样的:
你住过多少酒店 我不介意
你睡过多少男人 我不介意
你吃过多少**我不介意
你肚子里死过几个人
我不介意
如果明天生活欺骗了你
如果明天天空下起了雨
如果你对他的爱 他不珍惜
没关系我还在这里等你
我就是那个接盘侠
老姐 你什么时候玩累呀
玩累了快来我怀里吧
我就是那个老实人呀
老姐你什么时候玩累呀
玩累了 就嫁给我吧
我愿意做那个接盘侠
我愿意 给你一个家
“哈哈哈哈……恶心死了,总写这样的。”
“你不理解我。”他说。
后来他又写道:
窗外的栀子花在盛开
我站在阳台望着大海
心中几多莫名的感慨
事实变迁她早已离开
除了回忆什么都不在
忘不了 她给的伤害
回忆再美丽再也回不去
想起那过去也只能叹息
曾经我最爱的女孩
如今她也有了小孩
可是那个小孩不姓王
那不是我的小孩
啊
那不是我的小孩
在他的歌词里,总是有一个他得不到的淫荡的女性,有时干脆直接写小姐:
小姐 你说你很忙
我看到你的房 人来人往
小姐 你说你很忙
我听到你的床叫声淫荡
我说小姐别这样
小心艾滋病会伴身旁
你说你狠爽 你夜夜做新娘
其实就像公交车
给钱谁都可以上
社会笑贫不笑娼
道德法律又怎样
人们都以为 有钱就是王
灵魂早就死亡
爱情已被埋葬
金钱 是唯一的信仰
“大拇指的诗歌可以算是一种声音啊。”有一天我忽然恍然大悟,它们不雅,不美,也不正能量,甚至看不出作者有什么学识,可是确实代表了一种声音,就是所谓“最底层”的“屌丝”对于无法、无力占有性资源的一种哀嚎。就像史湘云说的万物都是阴阳,那么这本是自然的现象,阴阳和谐搭配才有万物自由生长,但是被异化了之后的人,当他不如树叶或虫子那样彰显他的生命,当他无法过上原本是他的正常的生活时候,他就这样嚎叫出来了,虽然微弱并且“恶心”,被淹没在机器的轰响中,但这声音是从大拇指心中真诚地发出来。所谓不平则鸣,谁能阻止得了它。
“你都不够理解我,还想批判我。”他仍旧说。
“不,不,我已经理解你了。”
大拇指走遍大地,这一天来到了昆明,遇到了雨。他写道:
“看到下雨就像吃了春药般兴奋
单纯的淋雨已经不能满足被虐的感觉
我只想脱光衣服雨躺在地上
就让水冲刷洗净我那肮脏的灵魂”
“你做了什么坏事了呢?”
“我嫖娼我抽烟我喝酒我打飞机,所以我灵魂肮脏。”
所以我知道,他内心渴望的生活并不是他正在过的生活。他在昆明安顿下来,成为了一名送外卖的小哥。
“多好的工作啊!”我说。
“拉倒吧,价钱越来越低。下雨也跑。我昨天遇到一个老师 ,想加她微信,又不敢。 主要是穷。借我钱 ,我发专辑。”
“你发专辑会更穷。”
“ 不会的。如果更穷,我送外卖还你。这个月还要还六千信用卡。”
“你怎么花了这么多?”
“刷卡买东西了。”
雨过天晴,彩虹灿烂。大拇指,外卖小哥,音乐人,这个三位一体的真人又在作词演唱了:
我迷恋你温暖的身体
陪我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
离开你也并非我的本意
都是现实逼我上班 去陪工作这个小三
虽然我的身体出了轨 对不起
可我的心里想的一直都是你
温暖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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