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鸭子

我是一只鸭子，这是我不久前发现的。

很小的时候，在我还能看清楚自己的时候，我想过高飞。爸爸妈妈得知我的想法后，高兴地不得了。

于是，我被满怀希望的父母送进这里。据说，从这儿走出去的鸭子们都会有又宽大又强壮的翅膀。他们能高飞，甚至载着父母，飞向那遥远的天堂。

训练开始了，我和其它鸭子们一起被领到一条河边。“跳！”教练那上帝般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我向前走了几步，向下看了一眼。不怎么样呀？很容易的吗，跳就跳吧。

我听到风声从我耳边呼啸而过，上面传来亦似惊吧亦似喝采的尖叫声。“扑”我安全地到达水面。“扑扑扑”更多的鸭子跳了下来。

我们悠闲地摇摆着双腿，用清水梳洗着洁白的羽毛。我们的倒影多美丽啊！“真正的训练开始了！”是教练的声音。

河水不再清澈，灰色，深灰色，墨色，最后是可怕的黑洞般的一片。

我感好累，铅似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黑暗吞没着我的身体。我拼命地想摇动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劲。“啪啪啪”教鞭闪电似的在我身上舞动。钻心的痛啊！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动，所有的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教鞭的抽打声与鸭子们的惨叫声分不清了。我也不再知道疼了。突然发现，我的双腿在有力地滑水。身边的一只鸭子坚持不住了，开始下沉。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抽打声——“啪啪啪”

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白一白地，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无助，没有悲哀，没有一切！好恐怖啊！虽然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上演，但每次的感受却都是恐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终于完全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却带来一片欢呼，包括我的叫声。

剩下的鸭子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我们被教练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我知道，我该进食了。

六桶，比上次多半桶。一个小时，时间没有变。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妈妈做的饭菜，伸长脖子，张大嘴巴，让教练填满我的上胃。

肚子慢慢地膨胀起来，痛苦随之增加。我好想吐，可又被教练塞回去。胃里被填地毫无缝隙，整个身体胀得像个皮球。我知道自己随时都会爆炸。“嘭”耳朵听到一声巨响，多熟悉啊！又有鸭子解脱了。

教练第一次找我，没有教鞭。他要我拔下那根羽毛。他说我已经能飞了，只要拔下那根唯一的白色羽毛，就让我飞回家。要是我不拔，他就继续训练我。他决不让白色羽毛上天，这是他的使命。

一根白色的羽毛！唯一一根没有被染黑的羽毛就在我身上！

我答应了。我知道，我保护不了它。我知道，我能坚持这么久，是因为有它在。我知道，它迟早也会被染黑。

我走到河边，身后跟着教练和其它鸭子。惨白的月影倒映在黑水中。你在招呼我身上的白羽毛成双吗？

我用尽全力拔下了它。松开，它飘飘然。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被黑水吞没。那月影与它化作一团，在水中挣扎。但可怕的黑暗没有放过它——染黑。

月影犹在，我的羽毛却永远消失了。我不会再长出白羽毛了。包括忽然感到好轻松，如释重负。

我轻轻拍了翅膀，身体便上升了。向着明月，我展翅高飞。我终于高飞了！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做一只不能高飞的白鸭子。——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