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写情》
灯会的热闹过后,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闲,留下的是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布景。
“我家公子还在歇息,还请将军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去喊公子起身。”阿弁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自家公子平日便不喜他人打扰休息,可这朴大将军来了自己也不好拂了人家去。
“无事,不必扰了边兄歇息,我在这等便可。”朴灿烈拦下了原本打算去喊边伯贤的阿弁。
“这...”阿弁面露难色,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朴大将军,让他这样干等着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可人将军自己都开口要等了,违了他意思也不好。
正当阿弁为难时,房门被人缓缓打开,走出来的便是一身白衣的边伯贤。
“朴兄久等。”边伯贤轻抿出一抹浅笑,说道,然后微微侧身示意朴灿烈到屋内坐下。
“昨日进城,我见那城外郊野的迎春花开了,今日想着和边兄一同出城游玩去,不知边兄可有意向?”朴灿烈也没坐,刚进屋就兴致勃勃地和边伯贤说道。
“去城外吗?”边伯贤问道,他正背对着朴灿烈,在听到朴灿烈的邀约时合门的动作顿了顿。
“正是。”朴灿烈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这个小镇了。”边伯贤返过身面朝朴灿烈,应了下来。可此话一出,不知为何两人的眼神都没了方才的神采,不约而同地黯淡了下来。
待边伯贤用完早饭,二人便准备一同出发到城外的郊野去。
“朴兄稍等。”在出门前,边伯贤开口道,然后在朴灿烈的注视下将自己的琴带上了。
全程朴灿烈都沉默不语,神情有些晦涩不明,一直到来到郊外也没有说话。
“许久未出那城门,我都快忘了这小镇以外是个什么样子了。”正如朴灿烈所言,郊野的一片迎春花已经开了,空气里带着些许晨露的清爽,边伯贤说着,俯下身用手指轻点着面前一朵迎春花的花瓣。
“边...”朴灿烈见了边伯贤这轻松的样子,不由得勾起笑容,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边伯贤突然打断了。
“朴兄可带了笔墨?”边伯贤看向朴灿烈问道。
“自然是有的。”朴灿烈点了点头,心下也猜到了边伯贤接下来的举动。
边伯贤得到答案,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然后找了块空地,坐下拿出了自己的琴在面前置好,手在琴面上随意的滑弄了几下,接着便开始弹奏乐曲。
一旁的朴灿烈也已经拿出了笔墨,像昨晚那般蹲下,将纸铺在腿上,然后开始细细将面前边伯贤的样子画在纸上。
朴灿烈一直认真地画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看边伯贤,而边伯贤却一直低头弹琴,未曾向朴灿烈这边投来任何视线。两个人虽没有任何交流,却在做着他们世界里最默契的事情。
在朴灿烈举着画笔,研究如何画出边伯贤的眉形时,琴声停了。中止的琴声也打断了朴灿烈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向边伯贤,却正好对上了边伯贤向他投来的视线。朴灿烈感觉就在那一瞬自己的心田被绽放的迎春花占满了,一直举着的画笔不自觉降了降,刚好在画上边伯贤的眉中心晕染开一个小墨点。
“朴兄画我作甚?”边伯贤忽略了朴灿烈有些发愣的神态,开口问道。
“..因为伯贤好看。”朴灿烈在听到边伯贤的问题后也拢了拢心神,他知道边伯贤问的是昨天晚上那次。可原本有许多更体面理由的朴灿烈在这一次却不想修饰自己的真实答案,就直白地说了出来。
“...那以后只画伯贤可好?”边伯贤的眼神在得到朴灿烈答案之后有一瞬的闪烁,他压住内心的起伏,继续说道。
“我自得为天下美好之物提笔。”没有想到边伯贤的反应会这样平静,朴灿烈又是愣了片刻,才继续答道。
“朴兄这是不答应?”边伯贤听出朴灿烈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继续追问道。
“...”朴灿烈抿着嘴角摇了摇头,这次他看向边伯贤的眼神中满是坚定,随即开口道,“可吾眼中,只有贤儿。”
“...”在听到朴灿烈对自己的称谓时,边伯贤心中狠狠一颤。这一段对话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也太想念了。他摘下了面前的那朵迎春花,直起身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浅笑,可这笑中分明带着些苦意,他轻唤了一声,“灿哥哥...”
“...贤儿...”朴灿烈脸上的笑容一滞,当初本是习惯的称呼,现在却无法那般轻易地叫出口。
“...贤儿终于等到灿哥哥了...”边伯贤走到朴灿烈面前,轻握起他的手,然后将摘下的迎春花放到掌心上,轻声道。
“灿哥哥说等春天一到就会来找贤儿,这些年我一直后悔当初没有问是哪一个春天,就这样等着,还好,灿哥哥没有忘记我俩的约定。”边伯贤的手指轻轻绕着花瓣在朴灿烈的手心滑动,然后轻轻合上了朴灿烈的手,抬眸看向朴灿烈,此时他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晶莹。
“对不起...”朴灿烈握紧了手中的花瓣,用力的指尖微微泛白。
(回忆)
“还不快给我们把球捡回来!”几个皇子在一块玩闹不慎将蹴鞠踢到了旁边的池塘里,其中一个皇子立刻叉着腰摆出样子,冲一旁正低头看书的小孩命令道。
心里暗自叹了叹气,卞白贤收起手中的书,瞥了眼掉到水池里的蹴鞠,迟迟没有动作。他本就不通水性,贸然下去拿可能到最后自己也找不回来。
在还无法记住身边事物的年纪,卞白贤就作为质子来到了金国生活。作为一个敌国的质子,其他皇子的欺压对于他而言已是习惯,但为了生存他只能忍耐着。明明还只是个孩童,但已懂得了这世上恼人的不得已。
犹豫了一阵子,卞白贤紧了紧微微颤抖的手,横了横心抬脚往池水里走去。
“这球又不是贤儿踢进去的,你们自己捡去。”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自己原本禁攥着衣角的手不知何时已被身旁这人握在了手里,卞白贤抬眼看向朴灿烈,先前紧张的情绪在这时已全然消失不见。
“皇子的命令你也敢违?”那几个皇子显然有些被朴灿烈的气势镇住,便拿出身份来压他。
“那我的话你们也不听吗?”未等朴灿烈开口反驳,大皇子金煊已经走到几位皇子面前,说道。虽也只是位年长其余人几岁的皇子,但举止之间处处透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成熟。
“严冬时节你们让贤儿一人到这冰冷的池水中捡球,倘若出了事,后果你们觉得谁能承担?”此话一出,之前气焰甚高的皇子们纷纷低下头,都不敢再出声。
“...”卞白贤不敢说金煊待自己有多少真心,但相较其他皇子,金煊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朋友。这些年金煊也护了他很多次,所以卞白贤对金煊这个人是心存感激的。
“贤儿,跟我走。”
同样的内容,响起的却是两个声音。朴灿烈和金煊同时看向对方,眼神中满是不快。
“那咱们还是听贤儿的选择吧。”与朴灿烈不同,金煊迅速将不快感隐藏了起来,他微勾起嘴角转而看向卞白贤,柔声问道。
“灿哥哥,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弹琴,所以...”看着金煊脸上温柔的笑意,不知为何卞白贤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他暗了暗眼神,做出了决定,可仍是无法直接说出拒绝的话语。
”贤儿,你前几日托人找的几本诗集我已经让人寻到了...”金煊嘴角的笑意更甚,他顾自牵起了卞白贤的手,拉着他走了,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朴灿烈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暗自握紧了掩在衣袖里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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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领兵...”金煊翻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章,口中低声念道,神情中有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他放下奏章,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轻揭开茶盖,可就在茶杯边沿接近的他唇瓣的时候,他合上了杯盖,将视线投向了面前跪着的卞白贤,然后开口问道,“贤儿,你说,这次他朴灿烈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他该当何罪?”
卞白贤跪在金煊宫殿中央,低头不语,可此时他的心正狠狠地揪着。他知道这次朴灿烈拒绝领兵全是因为自己。这已经是朴灿烈第二次惹怒金煊了,而第一次却是因为他上呈了请求与自己成亲的奏章。也正是这个原因,金煊才故意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朴灿烈去前线领兵打仗。可卞白贤没有想到,朴灿烈竟会选择抗旨不遵。
“...”卞白贤没有立刻回答金煊的问题,他一直低着头,最后才定了定心神,轻合上双眸,答道,“请皇上准允草民前去劝说朴将军。”
“准允?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金煊紧盯着台下跪着的卞白贤,眼神中有了一丝怒意。
“了结此事之后,草民愿终生发配边疆,再不踏入京城半步,若有违背,以死谢罪。”卞白贤提高了音量再次说道。这每字每句都是一记重锤,将卞白贤四周通向他人的路砸得破碎不堪,最后彻底切断。
卞白贤话音刚落,身旁就炸起一声器皿碎裂的声音,四溅的碎片有一小片轻划过卞白贤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但他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分毫的晃动。。
“卞白贤!”金煊猛然起身,手中的杯子已经被他狠狠地砸碎在了地面上,碎片混在着茶水散了一地。一直善于隐藏情绪的金煊现在显得很是气急败坏,他双手撑在面前的桌案,眼角染上了些许红色。“你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请皇上成全草民。”卞白贤没有动摇,他继续说道。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暴怒的金煊在听到卞白贤最后一句话之后,突然收起了先前的怒火,他松开扶着桌案的手,站直了身,神情又变回了原本冷淡的模样。他转过身不再面对着卞白贤,双手背在身后,良久他才轻轻开口道,“退下。”
“谢皇上恩典。”卞白贤明白金煊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因为双腿跪的时间有些久所以站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不稳,他勉强站定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抬头看向了台上人的背影。过了一阵子,卞白贤才沉默地离开了宫殿。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金煊。
(现实)
“.....”边伯贤不语,轻转过身看向郊野的迎春花,“你来这里他知道吗?”
“...知道。”朴灿烈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边伯贤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边伯贤虽看的方向是一旁的花,但心思俨然不在上面,他知道这次朴灿烈突然到来原因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卞景明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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