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马角是天柱县白市新舟人,哪个朝代的弄不清楚。传说他是苗族,可侗寨的乡亲非常喜欢听他的门子(故事),要问这是为什么?有这样一首打油诗可以解答。那诗说:
杨马角能提神,
杨马角能解闷,
杨马角能陪客,
杨马角能趱劲。
说明白一点就是:想困觉时,听到摆他的门子,瞌睡就跑了;心里不快活时,听到摆他的门子,气就消了;来了客人,摆起他的门子,话就多了;边做活路,边摆他的门子,就不知道累了。
现在把杨马角的门子选几个摆给你听一听:
请先生
这是讲杨马角小时候读书的故事。
他家里很穷,照说是读不起书的。但他爹妈只有他一个崽,累死累活也想送他进一进学堂门。十三岁那年,他爹妈凑了点学费,送他上学了。杨马角是个很懂事的娃崽,他想到爹妈省吃俭用为自己,决心用功读书,长大好报答父母的恩情。哪晓得先生是个喜欢拍马屁人,经在有钱有势的学生家出出进进。对杨马角,不但整天要他看鹅、做家务,而且动辄还要揪耳朵、打手板。过了两年,杨马角书没读到好多,打倒挨了不少,心里又气又恨。一个赶场天,他捧着一副鹅内脏,对先生说:“先生,您教了我两年多,我都请不起您一回。今天我卖了一挑柴,买了这副内脏炒鹅杂烩给先生下酒。”
先生是个闻到肉气气就流口水的角色,忙说:“快去炒来!”
杨马角进厨房后,先生心里“咚咚”直跳:“今天我老婆不在家,莫不是偷了我的鹅哟?”连忙起身去找他的鹅。他跑出门口,见他的两只鹅还在塘边,母鹅卷起脑壳在睡觉,公鹅围着母鹅转来转去,时不时还叫几声。先生放心地进屋去了。杨马角炒好鹅杂烩端上桌子,先生一顿好吃,不一会儿,就喝醉了。师娘赶场回来时天快黑了,两只鹅还没进屋,就到塘边去看。和先生中午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母鹅还在打瞌睡。师娘嘴里骂道:“挨刀的,这个时候了还不晓得进屋。”骂完,她见鹅还是不走,一脚把母鹅踢了个翻身。哎呀,母鹅早已死了,肚内空空的,成堆的蚂蚁正在里头打牙祭。原来,杨马角决定不读书了,临走前报复先生一下。他把鹅杀死将内脏掏出来之后,把脑壳弯进翅膀里头,看上去象睡了一样。师娘大骂起来:“哪个挨万刀的他,吃了这盘鹅杂烩,肠肠肚肚要烂得干干净净啊!”
先生一听,出了一身冷汗,跑出来一看,心里明白了,忙对老婆说“快莫骂了,是我吃的。”
师娘吼道:“你这个背时的!你咋个光吃杂……”
不等她说完,先生气急败坏地吼道:“杨马角,你给我出来!”
连喊三遍都没听到应声。先生冲进厨房,以为杨马角还在帮他做饭呢?哪晓得,连影子也没有看到,只见锅盖上题了一首诗:
先生好吃我杀鹅,
先生吃了别骂我。
我辞先生休学去,
今后教书不要恶。
请上树
杨马角长成年了,在这一带地方很有点名气。有一天卖柴回来,见一个穿锻子长衫的人倒背着手,在门口转来转去。他见杨马角回来了,便上前说道:“我无聊得很,给我摆个门子听一下吧?摆得好,我给你三两银子。”
杨马角见他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很生气,想了想,对他说:“我怕我爹骂我。”
那人讲:“你爹又不在屋,怕什么?”
杨马角说他就在那边弯弯头挖地,他要是回来听到可不得了!”
那人还是缠着不肯走。
杨马角说:“你来一趟也不容易,你要是想听得很,就到那棵皂角树上看着我爹。我在树下摆,你在树上听。看到我爹来,你就咳一声。”
那人连忙说:“要得要得!”
杨马角找来楼梯,把那人送上树去。可是上到半腰还看不见他爹。杨马角一定要他看到了才摆。那人只好再上。这皂角树又高又大,刺又多,那人的缎子长衫早已挂得稀𤆵烂。等他上到树顶上,还是看不见。他对杨马角说:“还是看不到,快摆吧!”
杨马角把楼梯一抽,指着那人说:“我要不摆(在这里双关二意,一指摆故事,二是指捉弄人),你咋个肯上皂角树?”
分布匹
杨马角好打抱不平,受过富人欺负的穷人都来找他帮忙。
一天,杨马角刚下地犁了半丘田,寨子上有一个人跑来告诉他,有三个布客卖布一尺要短一寸多,他们进城赶场去了,明天还要回来。大家叫他回去商量,等那三个布客转来,收拾他们一回,杨马角回来,用一根竹筒筒装进一坨子粑,又挤出来,再把一头弄尖。太阳一哂,和狗屎一模一样。第二天,打望的人见布客转来了,立刻报告给杨马角。杨马角便把三节子粑放到有三堆真狗屎的大路边。
布客走拢后,见他望着三节狗屎发愣,就问:“杨马角,你守着这狗屎是想吃呀还是咋个的?”
杨马角说:“吃又咋个?”
布客说:“你要是敢吃这三节狗屎,我们把三匹布都送你!”
杨马角说:“要是我吃了你们不给怎么办?”
三个布客一齐说:“我们把那堆也吃了!”
杨马角对前来观看的人说:“你们都听到了吧?”说着抓起一节就吃,咬一口,装做要呕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接着,三口两口把另外两节也吃了。
“拿布来!”杨马角伸出手喊道。
三个布客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舍不得输布,只好硬着头皮去吃狗屎。但是,嘴巴还没挨拢,就臭得“哇哇”直呕,结果一个也不敢吃。三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想溜。
众人忙拦着说:“那还行!有言在先嘛。”
三个布客被人们团团围住,走又走不脱,吃又吃不下,最后不得不把三匹布输给杨马角。布客走后,杨马角对大家说:“你们拿去分了吧!”
气县官
一天,杨马角进城卖柴,见人们议论纷纷。原来,新上任的县官非常迷信风水,他一到县城,发现这里龙脉好,将来要出大官。于是叫人在县城的两边山上立了两座塔,把龙脉镇住了。
县里有些人对此非常不满,决定由杨马角的好朋友马先生出面,动员杨马角为撵走这个县官出把力。杨马角摆了摆脑壳,他认为撵不撵都是那么一回事:狮子和老虎都吃人,走马灯一样的县官,个个都差不多。马先生告诉他说,这个县官比往回来的都可恨,他把龙脉弄坏,往后就不兴旺了。
杨马角讲:“哪能信那么多,龙脉没坏的时候,好久兴旺过?不过,整治他一下也好。”
第二天,杨马角扛着一条死狗到衙门里来喊冤。县官听说有人替狗告状,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叫衙役带进来叱问:“你想干什么?哪有为狗办案的?骑你是个庄稼人,饶你这一回。下去!”
杨马角说:“老爷,我这撵山狗,还是我爷爷小时候喂的。我们家田无丘地无角,就是靠它撵山过日子。不晓得哪个黑良心的把它毒死了,这岂不等于砸了我一家的饭碗。不查出放毒药的人,我家的生活只好求老爷施舍。”
杨马角讲完,见县官不吭声了,又说:“我这条狗不是一般的狗,见了人叫声也不同。”
县官问:“有什么不同?”
杨马角说:“叽叽叽、叽叽叽,的叫。”
县官把眼晴一瞪:“胡说!狗都是‘汪汪汪汪汪汪’的叫,哪有‘叽叽叽’的叫!”
杨马角说:“当真是‘叽叽叽’!”
县官固执地说:“只会”王汪汪,!”
杨马角说:“叽叽叽’!”
县官争得面红耳赤地吼道:“‘汪汪汪!汪汪汪’!”
杨马角说:“老爷不信去问我们寨子上的人。”
县官说:“好吧,你先回去!”
接着就派了衙役去问,过了几天,衙役回来说:“老爷,我们到乡下去,乡下人要我们学狗叫。我们不学,他们说:
“吔!办狗案的不学狗叫还行?人家新来的县官叫得怪好的!‘汪汪汪、汪汪汪’跟真狗叫的一模一样!”
县官这才知道上当了,气得大叫一声,昏倒在太师椅上。
进衙门
县官打听到背狗告状的人叫杨马角,是个很有名声的人物。一天中午,县官正在盘算如何收买杨马角来为自己效劳,忽然衙役进来报告说,有个鬼师穿着钉鞋、打着灯笼满街走,好多人跟着看热闹,把街都塞满了。县官叫衙役去撵。衙役回来说:“鬼师不走,跟来了,要见老爷。”
县官叫鬼师进来何道大晴天,你为什么要穿钉鞋?”鬼师说:“你们这里进了水!”
县官心里“咚”地一跳:这个人好厉害,他怎么知道我贪赃受赂进了油水呢?又问:“大白天,你为什么要打灯笼?”鬼师说:“你们这里黑得很!”
县官心里又一跳:他在讲我管辖的地方黑暗。县官又气又恨又怕,心想,这鬼师说不定有什么法术,才有先见之明,不可马虎。又问:“你找本官有何贵干?”
那鬼师把帽子一揭,哈哈大笑:“来看狗案。”
县官一看,原来是杨马角,心里更加冒火,又更加害怕。但是,他却装出一副笑脸哎呀,本官正要派人请你来商谈商谈,多多扶持本官治理此地。想不到你来了,请坐请坐!”
这一着杨马角倒没料到,原来只打算进衙门再气县官一下。这时,只好坐下。县官跷起二郎腿,堆起笑脸说:“想不到你们苗家也有能人。你晓得宋文普吧?此人很有才华,与本官共过事。我和他是一起考中的。他的文章,连考官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有人认为我的文章和他差不多。”
杨马角笑了,说你讲宋文普呀,我们这个县差不多人人都晓得,他和我住在对门对户。他进京赶考的那篇文章,还是请我作的嘛!”
县官问:“那他为何不推荐你呢?”
杨马角鼻子一哼:“古人讲了:为人不当官,当官不一般。他当了官就一心抓钱去了,哪还记得我哟!”
县官一听又被他挖苦,于是把话岔开说:“都说你很会摆门子,今天你就为我摆一个如何?”
杨马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县官问他为什么不敢,杨马角说看到县官戴着乌纱帽,心里怕得恨。县官就把乌纱帽从头上拿下,放到一边说:“不怕了吧?”
杨马角指着乌纱帽说:“我就是摆县官脱乌纱帽呀!”那些衙役看到县官肉滚滚、光溜溜的脑壳,一个二个忍不住笑了。县官也跟着干笑起来:“嘿、嘿嘿,摆得好,摆得好。”
死不服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县官想对带头撵他的人都进行收买。他备下了一桌酒菜,去请马先生和杨马角来喝酒。杨马角来时,坐到了县官旁边。县官涩笑涩笑的,想讲什么又没有张口。杨马角看见酒席和县官的神态,心里就猜到这是为什么了。突然!他对准县官的脸“啪”地扇了一耳光。县官大怒:“为什么打我?”
杨马角笑着说:“你又没带乌纱帽,和我们一个样,有什么打不得?何况我还是为你好?”
衙役不等杨马角说完就扑上去把他按倒。杨马角吼道:
“你们搞什么?那么大个长脚蚊咬县官,你们睁起双眼不赶,我打死了蚊子,你们倒还抓我!”
说着把手掌伸出来,县官一看,杨马角手指缝里当真有个长脚蚊,还有不少血。他却不晓得这是杨马角事先打死的。
这一耳光,打得县官几天睡不好觉。他想:“对这帮人还是早除掉为妙。”
过了几天,他还是装做喜笑颜开的样子去请马先生和杨马角喝酒。酒席上,县官叫他老婆分别敬了他俩各一杯。他俩告辞回家后,马先生刚一进门就死了,原来,县官老婆敬•的酒里有毒药。杨马角对马先生家里人说:“我们上当了,等一阵我也要死。但是,我也要县官活不了几天。你们赶快把马先生抬到楼上,用索子把他绑到椅子上坐着,戴上眼镜和帽子,面前放一本翻开的书。到了夜晚就点一盏灯,白天把它拿开,家里要象平常一样,听到衙门为县官放落气送终炮,你们就赶快给先生和我放炮。然后把我两个埋到县官的对面。”说完,就死了。
马家的人虽然不大相信,也还是一一照办。寨子离县城只有两里多路,到了夜晚,县官叫衙役:“去看马先生死了没有?马先生死了,杨马角也肯定死了,就用不着到新舟。”不一会,衙役回来说马先生正在楼上看书。县官想,可能药性还没有发作。谁知一连三天,派去的衙役都讲马先生家无事,他老婆在门口纳鞋底,小孩子在躲猫猫。县官心想:怪了,难道药失效了?他伸手把药酒瓶子打开喝了一点,舌头立刻麻木起来。他大叫:
“拐了,拐了!该叫别人尝!”
当天夜里,衙役为县官放送终炮。马家听到衙门的炮一响,也放起炮来。等衙役送县官上山那天,马家也吹起唢呐,敲起锣鼓,把马先生和杨马角埋到县官坟墓的对面的山坡上。这两座坟紧盯着县官的坟,好像死了也要和县官斗下去。
杨马角虽然无崽无女,但每年清明节有很多人给他挂亲。摆他的门子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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