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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男人的洗澡进化史

一个中年男人的洗澡进化史

作者: d0ad8c1f6123 | 来源:发表于2017-12-09 10:15 被阅读30次
    一个中年男人的洗澡进化史

    洗澡是个人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也是社会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如果我是负责洗澡工作的领导,也许会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洗澡已经成为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干净、整洁、无异味的个人形象,既维持了身体的健康,也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而这些,与我们长期以来注重民生是分不开的……

    便利舒适的洗澡条件是国民的基本需求,可是,至少对于我来说,它来得有点晚,如果民生问题得到了“长期关切”,我大概不会有关于洗澡的一些不快回忆。在我们的文化语境里,洗澡也可指灵魂的净化与升华,可是,肉体的清洁卫生,作为通向高级文明的基础性要件,却在很长的时间内,因物质生活水平之低下而缺失。在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洗澡是个稀缺的事情,这份稀缺获得满足的时候,带给我的却非奢侈享受,我甚至有点畏惧它的麻烦,这要从记忆中的大澡盆说起。

    那是一张塑料澡盆,说“张”,是因为它既大且浅,浅灰色,形状大概像标准化跑道,长边直,两头圆。一年夏天,妈妈在澡盆里放上温水,让我坐进去,以利消暑,这是比较快乐的体验,而到了冬天,烦恼就来了。

    在全球气候尚未转暖的八十年代,又因取暖设备的短缺,灌云的冬天太冷了,冬日早晨,上学路上,必有帽子、口罩、围脖、手套护持,即便如此,还是生过几次冻疮。在如此冰冷的季节,人们要应付每周六天的学习或工作,周日的浴室当然人满为患,在家里洗澡成为无奈的选择。

    洗澡的过程是仪式性的,首先,挂洗澡帐,这是一块经过裁剪的塑料布,顶部勾在天花板上,把澡盆罩入其中,封口处须多加木夹以防透风,设置完成之后,水也差不多烧好了,用的是蒸馒头的大铝锅,其体积之大,也许能放下四只整鸡。加水,兑冷水,每次都是偏烫,因为水温下降较快,兑得太温,就需要不断添加热水,成本也因之而提高。一应准备妥当后,须进了塑料罩子、站在热水里,才开始脱衣服,结束时也是穿好了再出去,如此则可避寒气。

    洗澡帐很薄,澡盆里的蒸汽凝结为冰冷的水珠,不小心碰到,就会很难受,每次洗澡,我都要小心避免与帐子的触碰,但这种事情很难心想事成。

    澡堂给我的印象也是深刻的,周日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和爸爸就拎着香皂和衣服向澡堂进发了,澡堂离我家特别近,两分钟的路程,天然的地理优势,能让我们不用赶一场夸张的大早,就能享受干净的池浴。

    但那种体验终究非常糟糕,掀开厚厚的棉被做成的门帘,一股烧煤球的气味,弥漫在稀薄而混浊的空气里,白花花的身子走来走去,存放衣服的柜子不是指定的,要自己去找没有上锁的那一个,柜子和床制成一体,有些澡客喜欢在床上躺一躺,享受免费的茶水和付费的敲背。衣服存放完毕,再掀开一层厚厚的塑料门帘,就是浴池,水温从来没有准确过,总是很烫,得用毛巾撩起,打湿腿部,小心翼翼站进去,再依次打湿肚子和上身,才能彻底将身体浸入,如果池子里澡客较多,免不了会发生肢体的接触,也很让人尴尬而不适。

    从来没有进过下午的澡堂,我猜测,那池水大概就像煮过无数根面条的面汤,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文雅的比喻了。听说有一些老头喜欢下午光顾澡堂,因为早晨从农村赶来的澡客已经走了,人很少,他们可以悠闲地浸泡,就像《美食家》里的朱自冶一样,他的确更爱美食,以至于必须享受头汤面之后才去洗澡,如果他更爱干净舒适,一定会选择草草吃些东西,抓紧时间跳进刚开业的浴池,那也是头汤,清可见底。

    后来,我们住进了单元楼,卫生间狭小,反而给冬季洗浴提供了一项有利条件——置入一碗酒精,点燃,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温度渐渐升起,如此便可以不再使用烦人的洗澡帐,这种进步足以让我开心,仿佛生活水平之跨越式发展。

    单元楼的好处是可以不再烧水,我们用上了太阳能。但盐河西路一带的水压很低,一晃十多年,自来水公司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父母只好在家里安装增压泵,将水打到楼顶的热水器里,那个泵很丑陋,是个视觉违和的物件,但给我们的却是无比的温柔。

    灌云洗澡往事到此结束,其中还有诸多细节有待完善和整理。下面进入政院洗澡环节。

    位于中山北路萨家湾的政治学院是我母校,该校已在最新一轮军改中被拆分。如果哪位读者碰巧经过中山北路254号大院,正对着大门的三层建筑就是我生活、学习了四年的地方,二楼最右边一间是我的宿舍,教室也在那幢楼里,食堂就在楼下,几步就到,这很像大而全的苏联风格。正对着楼梯的是领导办公室,位于整幢楼的中心,朝门外看,有楼道里的来来往往,朝窗外看,是大门口的进进出出,每个人的位移都在领导视线之内,让人想起著名的全景敞视系统。说实话,我不喜欢那种环境,单调、乏味、无机。

    政院学生总计几何,我不清楚,但全校仅有两个浴室,这是十分明确的,大浴室在操场边上,提供淋浴和池浴,也许可容百人,另一间小浴室是政院招待所开设,龙头仅五枚,要想好好洗一次,就得慢慢等,要想草草了事,可以多人共用一个龙头,先到者必定因之而不快。这样的洗浴条件,相对于夏季急迫的洗浴诉求来说,真的是非常糟糕。无奈之下,我们尝试着在宿舍楼的水房里洗起了冷水澡,冷水和皮肤初次接触的刹那,仿佛感受到某种形式的疼痛,我本来以为每日的坚持会降低这种不适感,但这只是个错觉,事实上,每洗一次,都要受那“一激灵”的折磨。

    也许有人觉得这娇气且矫情,也许会有人用“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来劝慰或教导,而我依然觉得,对“艰苦”的道德包装和神圣处理,只是为民生之艰难寻找借口罢了。何况,那些劝慰他人艰苦的先生们,享受的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舒适,用自己的绝对自由来规定他人的相对自由,这样的例子,恐怕不少。

    综上所述,在漫长的岁月里,洗澡的工具属性是绝对的,它只是为了换取身体的清洁,对于《天浴》中的李小璐,洗澡则象征着对肮脏制度和丑陋灵魂的挣脱。而如今,夫人每天为我准备干净、干燥的浴巾,浴房整洁温暖,水温恒定,水流强劲,洗澡从手段变成了目的,我们不仅仅是追求“清洁”这一结果,也是为了享受洗澡的过程,它意味着一天劳累的结束,即将投入被褥的温软,快乐,温馨,舒适,这才是洗澡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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