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挤到人群前面,围着那女人转了一圈,说:“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众人都十分纳罕:“嘿,瞧这家伙,真是个愣头青。”女人抬起头,四目相对,老九吃惊的说:“你是惜凤,真的是你,怎么是你?”惜凤听到这话,茫然的看着老九,迅速在大脑了搜索相关的记忆。
老九凑近惜凤说:“四年前,博山福顺堂,咱们见过一面,还记得不?”惜凤盯着老九看了半天,摇摇头表示不记得了。老九继续说:“当时,你去找王掌柜要钱救你哥哥,把我的茶壶差点打了。”惜凤的脑袋里想起了一个炸雷,都记起来了,正是从那天开始,自己的命运直转而下,苦不堪言。
老九感到纳罕,四年前,这个女人还是一个半大孩子,现在已经做了母亲了,看情形还像吃尽了苦头的样子。
那个男人长的很瘦,留着分头,像一个街头混混,看到老九自来熟的样子,不耐烦的说:“你谁呀?要买就给个价,不买就走一边去,别耽误事。”
这时 ,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像个商人,开口问道:“谁的人啊?怎么卖的?”混混接茬说:“您开个价,合适您就领走,买一送一。”中年男人审视着惜凤,试探着说:“这女人吗,还有几分姿色,看着也好生养,但是这孩子可不能要,是个累赘,还是一张口。只能要一个。”混混一听急了:“那可不行 ,这混账孩子又不是我的种,你把她妈带走,我还得养活她。”人群有片刻骚动:“什么情况啊,男人是拐子?还是女人是破鞋?”中年男人一听,心里想:“这还真是一滩浑水 ,不能趟,别逮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摇摇头,拱拱手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混混非常生气,一手拿着棍子,一手去抓孩子:“杂种,又坏了我的好事,我今个先打死你。”惜凤拼命护住孩子,老九赶紧拉住混混,说:“大兄弟,有话好好说,打女人和孩子,咋像个爷们做得事!”混混说:“走开,这里哪轮到你说话了,你算哪颗葱啊?怎么着,想英雄救美啊?那就收了她们吧!要不就靠边站。”老九看着惜凤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心下不忍,叹口气对混混说:“我可没有多少钱,一个泥腿子,你开个价吧!合适我带人走,不然你爱咋办咋办吧!”
原来那年,父亲去世后,母亲糊涂了,疯疯傻傻的,哥哥也成了残废,惜凤感觉天塌下来了,束手无策。央着一个堂伯来帮忙料理了父亲的丧事,盘点店里的账目,看看以后该怎么过。
谁知父亲还没下葬,要账的就堵上门来,坚决不让林老爷入土。原来林少爷在外欠了一屁股赌债,得说个明白。真是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着比比皆是,加上众人怕这债黄了,一起发难。母亲看到许多人涌进家门,疯跑了出去,惜凤绝望了,就差拿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了。
堂伯好说歹说的劝着,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暂时回去,乡亲们帮着找回了她母亲,堂伯说:“孩子,这前漆沟你们是住不了,趁着大家还迷糊着,晚上偷偷埋了你爹,带着他们逃命去吧!家产也别管了,算算还不够还债的呢!”惜凤没有主意,只是哭,堂伯说:“我明天也出去躲躲去,留下这个家 ,让他们砸巴砸巴,出出气吧!”
堂伯有个远房亲戚在河北沧县,有个女儿也嫁到了沧县,安排家里的伙计,趁着夜色把他们送出了博山,送到了沧县。
到了沧县,惜凤和母亲靠给人家洗衣服度日,手里的钱都省下来给哥哥请医生,还得给他买大烟,很快就入不敷出了。
堂姐家开着一个饭庄,专做博山菜。惜凤只好求堂姐开口,到饭庄去打工。堂姐夫厌烦的说:“一个丫头片子,会干啥?”惜凤说:“我会做一道博山名菜,豆腐箱子,那年为给父亲做寿,特意学的。来的客人都说好吃。”堂姐夫戏谑的说:“你先说说咋做,我听听,别是吹牛。”
惜凤说:“做豆腐箱子,要先把豆腐切成正方形的小块,放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然后在豆腐块的一面切开一块皮,一定不能切断,用来做箱盖,从这里挖出内里的豆腐,做成了硬皮内空的小箱子,填上调好的馅料,盖好箱盖,放在蒸笼上蒸十五分钟即可。蒸熟的豆腐箱子,放在盘子里,排成塔型 ,然后浇上特质的料汁,大功告成。”堂姐夫一听有戏,答应让她试试。
豆腐箱子的馅料有很多,惜凤忙不过来,只做一种猪肉馅的,将海米和木耳先泡发好,葱姜切末,锅内放油,先下葱姜,炒出香味,加肉末炒成八成熟,加酱油、海米、木耳、盐炒匀,放点花椒面,拌匀,填进箱盖,过程非常麻烦,制作工艺繁复。惜凤常常累的直不起腰来。豆腐箱子要好看好吃还必须有料汁辅助。
料汁做好了也讲究,把葱姜蒜末炒香后,烹醋,然后投放木耳、水笋、应时蔬菜,添上肉汤,酱油,烧开后勾芡,浇在豆腐箱子上即成。惜凤喜欢放青红椒丁和黄瓜丁,色泽红艳,咸香可口,食客如云,一时间豆腐箱子成了博山饭庄的摘牌菜。惜凤干净利落,青春靓丽,有几分姿色,被称为豆腐西施。
惜凤每天要用一块豆腐,送豆腐的也是一个苦孩子,小名祥子,大号叫史尚飞,外号“苍蝇”。由于家里人口众多,生存困难,八岁起就被父母送到师傅家学艺,每天早上三点半起床,半夜才睡,除了干各种杂活,还负责给师父师母到夜壶,刷不干净,经常挨师母打骂,不给饭吃。史尚飞看着惜凤辛苦,经常过来帮忙,劈柴担水,捎带着送送货,惜凤非常感激,经常给他留饭,两个人找到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三个月后,林家那个败家子可以下地了,经常在饭庄里蹭吃蹭喝的,有时候也帮忙做点事,惜凤觉得经过这么大的打击,哥哥终于有长进了。
一天,惜凤刚把豆腐箱子放进蒸锅里,堂姐夫气急败坏的冲进厨房,一把拉住她,破口大骂:“王八犊子,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恩将仇报,陷害我。”惜凤吃惊的问:“姐夫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我啥错事了?”原来林少爷在柜上骗了钱,进了大烟馆。惜凤感到非常难堪,答应从她的工钱里扣,堂姐夫才怒气冲冲的走了。
傍晚,惜凤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家里一点灯光也没有,她推门进去,发现一个人挂在梁上,惊的一下子坐在地上。原来,林少爷又在外面欠了赌债,被债主绑走了,母亲绝望了,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惜凤抱着母亲冰凉的身体,也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祥子把自己微薄的积蓄拿出来,帮惜凤葬了母亲。惜凤为了赎回林少爷,和堂姐夫签了三年的卖身契,无偿的在博山饭庄干活。林少爷回来以后,痛哭流涕,发誓再不赌了,拿刀剁在左手小指上,鲜血淋漓。
惜凤的豆腐箱子做得越来越好了,给博山饭庄带来了很大收益,堂姐夫看她的眼神就有些飘。
家没了,他们只好借住在饭庄的杂物间里。一天堂姐夫打发林少爷出去办事,晚上惜凤累了一天,刚想睡熟,感觉有人扑到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酒气冲天,熏的她立刻清醒过来,抓起身边的棍子,打在那个人头上,那人闷哼一生,滚到地上。惜凤推开门,大喊:“来人呀!”店里看门的伙计听到响声赶过来,点灯一看,竟然是东家,满头是血,吓得把灯都丢了。
堂姐夫受了重伤,堂姐发了怒 ,要查个究竟。堂姐夫一口咬定,惜凤勾引了她。堂姐气不过,叫人把她暴打一顿,赶出了家门。林少爷回来,细思不对,勾结了几个流氓,找堂姐夫讨个说法,被堂姐夫送进了局子里。
惜凤走头无路,一路哭一路漫无目的走着。祥子偷偷的跟着她,把她安排在一个小旅馆里。晚上堂姐偷偷的过来,塞给她一点路费,痛心的说:“我知道委屈你了,我也没有办法,那个挨千刀的,不是个好东西,可他是姐的靠山,孩子的爹呀,我也没有办法。苦命的妹子,你走吧!姐姐也保不住你,不走,早晚得着了他的道。”说完抱着惜凤痛哭。
惜凤央求再见哥哥一面,堂姐托了人,让祥子陪她去。谁知,林少爷犯了烟瘾,在牢房里熬不住,又觉得自己活的猪狗不如,害死爹娘,也保护不了妹妹,自己撞墙自杀了。惜凤千求百求把尸体领出来,葬在母亲附近。
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她跪在母亲和哥哥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开,也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弱女子容身的地方。祥子只好暂时把她带回家去。
惜凤走后,博山饭庄的生意受到很大影响,街坊们风言风语,老板的人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堂姐也不待见他,堂姐夫恨死了林家人,觉得好好的日子都让他们搅和坏了,尤其那个小妮子,差点要了他的命,绝不能善罢甘休。
堂姐夫打听到惜凤藏在祥子家里,夜里带着俩伙计去要人,威胁说她签了三年的卖身契,还没干半年就逃跑,窝藏的一律吃官司。祥子父母胆小怕事,把惜凤交了出来,惜凤哀求他们放过自己,堂姐夫说:“给你两条路,一从了我,从此我养你。二是还钱。”惜凤没有钱,被他们装进麻袋,扛回了饭庄。
惜凤万念俱灰,誓死不从。堂姐破口大骂,极力阻挠。堂姐夫恼羞成怒,找到红胭脂妓院老鸨,谈好了价钱,就要把惜凤送到妓院去。
祥子听到消息,找到了堂姐,求她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救救惜凤。堂姐是个明白人,颇有主意。半夜,堂姐支开众人,把惜凤放出来,要他们远远逃走,不要回来了。祥子知道家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屏障,就和惜凤一块私奔了。
惜凤紧紧抱着妞,盯着老九,眼睛里盛满了惶恐、迷茫还有一丝解脱。老九清瘦,干净利落,像一株白杨,腰板挺直,有一双坚定的大眼睛,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与身边的混混形成鲜明对比。老九盯着那双眼睛,仿佛溺水者掉进深谭里,不能自拔。那是小娥的眼睛,清澈无助,楚楚可怜。
老九斟酌了很长时间,对惜凤说:“姑娘,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自己选择,跟上我还是再等个机会,跟上我就不许有三心二意,更不许背叛,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听话才能好好活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霸气,让惜凤不寒而栗,忐忑不安。心中暗忖:“上天可怜我,不要离了苦海,又掉进狼窝。”
混混拿着棍子威胁到:“这可依不得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