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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有缘那里相见,谢谢!】
凌晨十二点,陈迦文被胃部升起的一团火惊醒。她辗转反侧,痛苦难耐。舌头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嘶吼、哀求。她艰难喘息,目光对上圆盘似的月亮。银剑似的月光刺中她的瞳孔,伤口中蔓延出冰冷的工业气息。
陈迦文闭眼,将全部思想集中在方才的梦中。梦里,她见到爷爷。他们一起去超市购物,然后回家。爷爷将物品传给奶奶,厨房里马上热气腾腾。她喜滋滋回到房间,床上休息着她小时候喜欢过的男孩。男孩搂着她,指着窗外,“你看,很快就要解脱了。”
做不到。繁杂的思绪从四面涌来。巨大的黑暗逐步笼罩、占据她的心。这是新生的情绪黑洞。陈迦文的思绪四处躲避,可最终还是像个果冻般,被黑色世界吃住了。她睁开眼,毅然决然地下床,向楼道走去。刚要开门,手上系着的绳子将她拉住。她发疯似地找着剪刀,无果。舌尖开始发痒、像是通了电。她分不清自己是人是兽,寒冷和烈焰共同包围了她。
“陈迦文,剪刀在这里。”
线的另一头,绑着一个女孩。她炫耀地从枕头下摸出剪刀,然后从窗户丢下去,“陈迦文,不准跑。回来。”,她靠近,拥抱着愤怒的陈迦文,“乖,咱不饿,咱就是馋了,对不对?”
陈迦文不停咽口水,呼吸沉重,像失智的野兽。
女孩抚摸她的后背,节奏缓慢。温热的手掌逐渐缓和了她的颤抖,“不吃也可以很快乐。大家都很爱你……”
陈迦文闭上眼,将所有神思聚集在内心的狂暴中。
情绪黑洞吞噬了半个心脏。她放弃抵抗, 平静地望向黑洞深处。浓墨般的回忆层层叠叠地被打开,暴力、争吵、愤怒、自私。她咬紧牙关,努力看进去,终于,她找到最深处的那幅画:父亲抱着那个婴孩、将泪水蹭上她的脸,又吻走所有泪珠。
父亲说:是我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孩子。
陈迦文睁开眼,怀抱她的女孩消失了。她独自被月光环绕,手指挂着剪刀,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紧,绳子尽头是她的床柱。她脑海中环绕着父亲的声音。在回忆的吟诵下,身体中每一个细胞停止咆哮、安静地和黑夜融为一体。她隐约听见隔壁楼有人在唱歌,歌声如泉水。
她走回到床边,月亮也圆润柔和起来。她望着自己在月光下的剪影,发丝像新鲜的棉花糖丝,在风中挥舞长袖。结实的小腿、宽厚的肩膀、甚至蜡笔般粗壮的手指,投映在光洁的地面,像个无忧无虑的儿童。自己是是可爱的。窗户倒映在地上成了一幅相框,那盆花成了皇冠,墙角的棒球棍成了一只丘比特之剑。
困意袭来。陈迦文倒回床上,回忆着平行世界看到的一切。
那天,平行世界的她呱呱坠地。大家挤在同一辆车里,她被传阅着,亲吻着 。叔叔开着车,总也是回头望、做鬼脸。 父亲很夸张,泪珠滴到她脖子上,成了一串项链。 穿着红裙子的婶婶张婕把孩子抱到副驾驶,叔叔这才能安心驾驶。
陈望说,“陈秒,你年纪大了,这么多愁善感。之前咱们一起出去打架没见你掉过泪。”
陈秒说,“你和张婕赶紧生一个,我就不信你不哭。之前打架我又没挨打,我当然不哭。”
陈飞扬笑呵呵地劝,“哎,别说你们俩淘气的事,把我孙女教坏了。”
吴轻舟身着旗袍,而非先前从不离身的廉价布衣。她持着把纸扇,轻敲老伴的肩膀,“孩子这么小,听得懂什么?”
陈飞扬眼睛一圆,佯装严肃,“我的掌上明珠,什么都听得懂。”
小车装着一家人的笑声回到了家。街道很新,绿化优美,垃圾很少。还是那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屋子,但纸糊的隔油层现在成了面崭新的玻璃、收集待卖的塑料瓶也不再堆积满地,窗台摆满绿植,餐桌上摆着带水的鲜花,曾经被用作鞋柜的书架如今放着法律财政、互联网科技与国家地理。
人们坐在那张她和奶奶睡了二十年的床上。她被放在中间,人们像看朵十年一开的花般看她。傍晚七点,阳光以熟悉的角度光顾这家人。最后,她再次被传递到了爷爷手里。阳光从老人尔后穿过。陈飞扬头发还未怎么发白,皱纹也克制地生长,眼神柔和,即便被望到最深处,也没有熟悉的原始暴躁。爷爷开始哼歌,“我曾走过许多地方,把土拨鼠带在身旁……”
敖鹰说,“爸,你给孩子起个名吧。你文化素养好,起个好名。”
陈望说,“对,咱爸是咱们里面最有文化的。其他的不顶事,还得我们兄弟上,但是说起知识渊博,很难有人比得上。老爷子,来吧。”
陈飞扬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一张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最终定格在陈迦文脑门,“这孩子慈眉善目的,不哭不闹,以后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孩。我觉得,她会成为作家,比我优秀得多的作家。我决定叫她陈思路。祝她一生灵感源源不断。”
这便是第一次拜访平行世界的最后镜头。再一睁眼,世界一片漆黑,朦胧中,看见乔麦和乔峰的脸。乔麦说,”孩子,你一定很爱那个世界吧?你笑得太开心了。”
陈迦文一张口,尝到泪水。全身心的喜悦让她微微颤抖。
乔峰说,“看到你这么开心,我相信你爷爷在天上也会快乐。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陈迦文不愿起身,“让我再留久一点,好吗?”
可她身上的检测仪已经被伊恩一个个摘下了。
乔麦摸摸她的头,“来日方长。这是你第一次进入,不宜太久。我们也要做一些分析,看看这次进入是否是绝对安全。现实世界十分钟,等于平行世界三小时。下周你再来,陈思路就满月了。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们就把这次的经历更新到你的记忆中。”
陈迦文接受了这次记忆移植。无痛无氧,只是困倦许多。然而,回家路上,这段新记忆在她脑海迅速褪色,最后被彻底遗忘。乔麦说,“这段记忆替代的是你初生的人生。你自然会遗忘。放心,你会看到改变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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