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以前，我一直寄住在外婆家。
外婆家门前是山，屋后靠山，爹娘买了头牛，让小小年纪的我学放牛。
最初我跟着我的小舅学着赶牛上山，然后牛儿吃草，妞儿疯跑。山里几道崖，几个洼，哪是高粱地，哪是红薯茬，谁家南瓜接得好，谁家花生可以偷偷扒……我都记得可清楚。
七岁不到的孩子，应该是懵懂无知的，可是爹娘咋就那么放心让我去大山上放牛呢？说起来这是有故事的:
有一天——应该是什么传统节日，可是小时候的我对于这些是没有概念的！大早上，就听到爹娘边做饭边说着去老娘家串亲戚之类的话，小机灵鬼一样的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就自个儿寻思起来:我也要去老娘家。小时候，觉得去串亲戚是最美的事，可以吃上白面烙馍卷炒鸡蛋，最少也能吃上一碗臊子面，肉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吃上白面就美得不得了！
我们姐妹三个，串亲戚爹娘肯定是不带我们的——缺吃少穿的年代，多去一个人，亲戚家做不出吃的来，是很尴尬的。所以，娘快要出门时，就忽悠我们让去生产队里借草蓝子，我们姐妹三个就兴冲冲地去了。草蓝子没借到，看到村院场里一堆玩伴，就趴在大水缸旁撩水玩，完了又开始丢石子……
突然之间，我就想起娘要去姥娘家这件事，撒腿就跑，到家就看院子里没有娘的影子。问爹，爹说娘去地里干活了，我说爹咋没去？爹说一边玩去。再问奶奶，奶奶说娘去洗衣服了。俩人咋说的不一样啊？骗人，就是在骗我！
趁爹和奶奶都不在意的时候，我就一溜烟跑出院子，走到通往村外的小路上——我要一个人去姥娘家找我娘！
过年时我跟爹娘去过姥娘家，路是大致记得的，再说翻过我家和姥娘家那座分界线一样的山以后，跟舅舅一起放牛的路线我记得更清楚。有目标，有思路，小倔妮——我出发了。
从我家到山脚下是有一段路程的，开始走时，我带着一股子劲儿，所以两耳不闻其他事，步子快，一会儿功夫就快到山脚下了。突然，对面就过来三四个路人(后来妈妈说那是二姨的婆婆和闺女)，她们看到一个叫花子一样的小女孩儿——破棉袄露棉花，小脸脏兮兮的，快晌午头儿了，跑的跟小马驹一样，这是干啥呢？于是就拉我一下问我，一看到她们拉我，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感觉自己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没有依靠，好像他们要把我带走一样。挣脱她们，我开始小跑，边跑边哭，哭着娘为啥不带我？哭着她们为啥要拉我？还哭爹为啥要骗我？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座山挺高，我哭着爬着，爬累了，坐石头上哭一会儿。哭完还怕有狼了貔子(我妈天天说的吓我们的一种动物，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动物？)了来咬我，所以就跟小狗一样手脚并用向上爬。终于爬到山顶，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不那么害怕了。再看看下山的路——是我记忆中的。我就不哭了，我开始边走边跟自己说话:再拐一个弯，就是沙子路，得手扒着大石头；快到大土塘了，那里有涧水，喝一口；哎哟，涧水边有羊屎蛋咋办？不怕，舅舅说涧水是从山顶控下来的，源源不断，可干净了；好嘞，到了，喝口涧水吧……
大水塘离我姥娘家就不远了，洗了小脸，喝了涧水，精神头足了，我就又开始小跑起来。到了，就要到了！突然，我就好害怕——要是院子里有人，他们看到我，会不会打我？那我先观察观察！于是，我躲在姥娘家西边那条高坡处大石头后，偷偷往院里瞧。瞧一眼，不好，二舅出来了，赶紧缩回头！一会儿，再探探头，一看，姥娘又出来了，赶紧再缩回头！就这么好半天，再看，院子里没人了(现在觉得很可笑，这就是近乡情却吧)，叽哩咣当像个狮子娃一样秃噜下高坡，旋风一样穿过院子，跑到土屋里，抬眼一看，娘脱了一只鞋，盘着一条腿坐在木床上，我一脑袋扎我娘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把我娘吓坏了——她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四岁的小女孩翻山越岭大晌午头跑十几里山路而且准确无误找到了姥娘家？她架起我的小脸，仔细看看，没错，就是她二闺女！一屋子人我二姨我三姨我大舅我二舅我姥娘姥爷我大妗都哗啦一下围过来，先是“啧啧啧啧”的表示不敢相信，然后跟商量好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穿的破破烂烂，跑了十几里山路，脏的跟小土娃似的，愣是找到了姥娘家。
没多大一会，爹也赶到了，他是找遍了全村没找到，回想我的问话，脚跟脚撵来姥娘家看看在不在。
经过这次，爹娘是真佩服我的记忆力和胆量，就说，这闺女当放牛娃最可靠了，认真负责记性好，所以，七岁之前，我是标准“放牛娃”。
直到现在，天天晚上的梦境里，都是高山涧水，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小时候都不迷瞪，长大了咋天天做梦不是丢钱就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呢？
记忆中的四岁“囧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