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家之主,绝对的权威。
五岁丧父,寡母带着三弟兄在码头上艰难的求生。
在一个需要雄性力量生存的地盘上,母亲受尽了煎熬,他也受尽了欺侮。
他排行老二,不是长子,不是老幺,在生存都已经耗尽了全部耐心的母亲那里,得不到半点爱与温存。
他从得早早学会独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手巧心巧,还得吃苦耐劳。
他长得还高大威武,只是长期处于码头上的环境,他带有一点痞性和暴脾气的攻击性。
家里并没有片瓦为他安身立命,家贫如何娶妻。他只能靠自己打江山。
说起她,家里还是有点故事的。
她父亲是国民党的少校军官,早已娶妻生子。
在蒋介石撤离台湾时,他也在名单之列。
他一舍不得家人,知道这一去,就将一去不返。
二来他也对国民党的有些做法也不能苟同。
他索性只身逃走,隐姓埋名,来到这个沿江城市,在一座寺庙里做了和尚。
他是一个和善又聪明睿智的人,用他的微薄之力帮助着身边人。
解放后,寺庙解散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很微妙,他有家无法回。
最后在好心人的撮合下,娶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生了一女两男。
她就是他的长女。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曾经诧叱风云,有勇有谋的将官,只能谨小慎微,苟延残喘的过日子。
所以他生的孩子,个个都是绵软的性子,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岁月可以掩盖他的锋芒和雄心壮志,却无法完全挡住他的智慧。
他平时并不张扬,也不善交际,却喜欢上了码头上那个没有父亲,却勤劳上进的小伙子。
偶尔两人杀两盘象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对老头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家是真正杀伐决断的将才,在棋盘上的博弈,是他难得的释放自己。
他们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于是老头子找人保媒,让小伙子做了女婿。
都说虎父无犬子,也要看是一只什么虎。
一只没有锋利牙齿,又落在平阳的老虎,连猫都不如。
她没有父亲英武的外貌,也没有继承到他的智慧。少言寡语,软弱平庸。
贫贱夫妻,白手起家。她拥有的善良、勤奋,忍耐,恰巧可融他的棱角、磨平他的锋利。
他们在码头,吃别人吃不了的苦,熬更守夜起早贪黑,靠小生意慢慢把家境做到殷实。
他们夫唱妇随,配合默契。
在和谐下面,也隐藏了裂缝。他从小在码头上混,黑的白的,靠一身胆谋生,多么带有一些戾气。
在夫妻两的日常相处里,一个太硬,一个软得无形,渐渐的就颐指气使,语言和行动都带上暴力。
他们育有一子。
那时生意已经成规模了。家里经常有现金存放。孩子不大不小,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就悄悄的在一捆钱里抽个一两张,拿出去和小伙伴胡吃海喝。
因为是成捆数好了的,交易的时候就直接点捆数。
刚开始都没有发现,直到有合作商很隐晦的提到了这个问题,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饿得舌头舔灰都不会偷拿别人东西,就是靠的刚正不阿的诚信行走江湖的。
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他决定慢慢观察一下。就发现了他儿子在搞的小动作。
他气得七窍生烟,头发炸毛。用一根绳子直接把他吊起来打。
半大小子,在码头上也学了些不良品行,又被突然的毒打,触发了叛逆,死不认错求饶。而且他亲眼目睹父亲打妈妈的画画,新仇旧恨的加在一起,更加抵触到底。
那次他打断了两根粗木棍,关了他儿两天两夜才给饭吃。
从那过后,两爷子彻底决裂。父亲见人都要说儿的光辉历史,以为儿子知耻而改正。儿子就越是跟老子扭起干。父亲喊东儿子一定向西。父亲说这样才是正确的,儿子就专往错误的方向走。
儿是父亲母亲的综合体。母亲的软弱让他胸无大志,父亲的刚烈让他充满了暴戾。父亲越严,他就越是偏离轨道。
他吃喝嫖赌样样来。
赌完后,欠下的账等父亲去还。父亲的暴力更一步升级,同时把母亲也捎带在一起。
父亲一辈子只有一个人女人,儿子想我在这方面绝对比你有本事。
于是他变身为行走的打桩机,祸害了这个姑娘,又祸害那个,风尘女也来者不拒。练就了精湛的下半身手艺,气得父亲颜面尽失,七窍生烟。
结了婚了,也不安分,外面又裹起一个。离婚了再结,再离,就像办流水席。
针挑土积起来的财富,就像水推沙一样,老头心痛得要死。
然后他有了口头禅,就是剥夺儿子的继承权,断绝父子关系。
狠话说过了,行动却没有跟上去,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旁人也想,这个老头的家底很大喔,口口声声都说有财产要继承,所以生个败家子儿。
殊不知老头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角色。家里喝米汤,出门都要给嘴唇抹点油,让别人看着是吃过肉的人。
他们两爷子就像一对冤家一样,中间夹着一个一个无声无响的女人左右为难。
相互角力,剑拔弩张。
那个哑巴一样沉默的女人,一出声就是一个惊雷。她中风了,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已经半身不遂。
儿子继续不孝子的晃荡,被女人服侍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变成了贴身看护。
家里家外,老头累得人形都脱了,也舍不得请保姆。
慢慢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家里也没有帮忙服侍的人。他只能给她联系了一家好一点的养老院,自己再去医院看病。
还没有等来养老院的车,医院的急救车就被到来了。他心梗突发,拉回医院后死在手术台上。
儿子终于回来了,把母亲继续送养老院。办完父亲丧事后,拿着死亡证明,过户了房产和存款。
老头口口声声的财产还剩多少,不得而知。但估计也败不了几年。他念念有词的要登报申明要剥夺的继承权,还是被继承了。
他一生辛劳辛苦。只有一个女人,没有三心二意。一分钱都拿回家,对自己节约到抠门的地步。心里有是非观,没有大恶念。唯一缺点就是言语常常刻薄伤人,脾气粗鲁暴戾。总是用一种唯我独尊的方式去处理家庭关系。
一辈子没有自我。对家庭还算负责,积累财富是为了给妻儿良好的生活环境,却变成了毁掉亲情的绊子。
女人瘫痪那几年,他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错了,才变成了这样的局面。他口口声声的横妻逆子,却都是他自己逼出来的。
他身上有岳父看中的强势,谋生的能力和本事,却不肯好好压住隐藏在心底角落里的霸道、自负和坏脾气。
想他半生劳累,无依无傍。幼年就开始谋生,艰难的安身立命,让人感动又同情。
他去时,应该放下了所有是非对错,才会如此果断而又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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