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叫梅,讲讲发生在她身上的真实故事。
01.儿时
梅出生后不久,妈妈就没了,她对妈妈没有一丝的记忆。
不过她的名字,听说是妈妈取的,全名是素梅,很美的名字,可是象征那傲雪的梅花?妈妈应该是想让她的一生如梅般坚强、亦如梅花般美丽。
爸爸在梅两三岁时,要娶后妈,她是个累赘,爸爸要把她送到姥姥家。
听他们说那时候梅虽然小,可似乎明白点什么,哭着闹着不肯走;来接梅的是她的小舅舅,曾唱戏当过武生的,他急了,拿出了他逗小孩的杀手锏:翻跟斗,几十里的路呵,舅舅就翻着跟斗引她到了姥姥家。
就这样,梅开始跟着姥姥生活。
姥姥很疼梅,吃的穿的都先尽着她。
在姥姥的呵护下,梅慢慢的成长,而姥姥却逐渐衰老,地里的活计干不了了。她们不得不依靠小舅舅的接济来生活。
小舅舅早已结婚成家,有三个表弟妹要养。
梅在一次打猪草回来时,无意中听到小舅妈和隔壁的婶子聊家常,不知怎地说到了她身上。
“唉,你家里那有我家困难呀,你看我们,自家的孩子都不好养,还得养个外来的!”小舅妈本就是大嗓门,那句“还得养个外来的!”直直的戳进了梅的心里。
梅放下刚给舅妈家打来的猪草,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的回到了姥姥家。
小舅舅整日的在外忙活,虽暗地里护着她,可那能保她不受委屈呢。
姥姥看在眼里,有时候忍不住当着梅的面抹眼泪,念叨着:我苦命的孩儿啊……,这时梅也会放任自己,抱着姥姥痛哭一场。
02.长大
磕磕碰碰中,梅终于长大了。
虽说长的不算太俊,却也是高挑个儿,白皙的皮肤,秀气的眉眼。模样儿在十里八村也是排上号的。
梅没上过学,还是在生产队的脱盲班里,学着认识几个字。
这时候,梅的世界很简单:下地干活挣工分;家里做饭、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再有就是伺候已经生病不能下床的姥姥。除了乡村的集市,梅连县城里都没去过。
开始有不少人来给梅提亲,表面柔顺和气的梅心里其实有自己的打算:第一,不能离的太远,因为要方便照顾生活已不能自理的姥姥;第二,长的不能太丑,至少看得过去。
依着这两个条件,梅答应了同村的一个小伙的提亲。
其实梅早见过他,他比梅大四岁,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当过兵,浓眉大眼,一表人才。
他家里有妈妈,哥哥;哥哥是老师,已经成家单独生活了。爸爸是烈士,在他还没出生时,已经牺牲了。
梅很中意他。一个大村里,知根知底的,家世也清白。
姥姥和舅舅们也都很满意。
于是,很快,他们订了亲,随后定了结婚的日子。
如所有的即将结婚的女子般,梅对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憧憬……
03. 婚后
丈夫是没出生就没了爸爸,梅是出生后不久没了妈妈。他们两个,很是同命相怜。
新婚燕尔的两人卿卿我我、很是恩爱。
他们一起下地劳作,一起做家事,一起去赶集,一起去照顾姥姥……
作为女人,那是梅一生中最甜蜜幸福的一段时光。
这时,梅的婆婆和小夫妻俩一起生活。
婆婆早年就守寡,在娘家人的帮助下,独自养大了两个儿子,没有再嫁;因为公公是烈士的缘故,再加上婆婆的刚强自立,在村里口碑极好,很受人尊重。
刚开始,梅也很敬重她。说实话,她打小没了娘,很想把婆婆当娘一样来侍奉。
可婆婆终究不是娘,最初婆婆对梅也是客客气气的,慢慢的梅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不满,丈夫在身边还好些,丈夫不在的时候,婆婆有时候就指桑骂槐,话里有话。
从婆婆的含沙射影中,梅渐渐知道了,婆婆嫌弃她家务活做的不好,嫌弃她不会做精细的女红,嫌弃她整日的粘着丈夫,嫌弃她不如她嫂子能干、会说话……
梅本就有些自卑,嘴也笨些,在强势的婆婆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能怎样呢?梅不敢和姥姥说,她年纪大了,又有病,可不敢刺激她;梅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娘家,自是没有娘家人给撑腰;能诉诉委屈的,只有丈夫了,可丈夫呢,听不得半句说他娘的不是。说过几次闹得不愉快,梅也就自觉的不说了,可心里,终是委屈……
基于国家政策对烈士家属的照顾,丈夫被安排到市里的一个单位上班了,只有放假才能回来。丈夫不在家,婆婆更是无所顾忌,对梅也越发挑剔起来,梅和婆婆的关系日益紧张。
每一个梅期盼的假期,由于婆婆的从中作梗,大多是在吵架中度过。
离婚吗?梅也想到过,可在那个年代,那将是以后抬不起头做人的事啊。
梅和婆婆之间,终是相互有了怨恨……
04.当妈
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里,梅有了大儿子,三年后,二儿子。
婆婆在梅有了二儿子后搬出去独自生活了,她们两个终是无法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都说为母则刚,梅更加坚强了起来。丈夫大多时间在外,梅一个人家里、地里的忙活,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日子过的倒也有声有色。
几年过去了,梅期盼着再生个女儿,怀着的时候,就请人看,说是女儿,梅很高兴,可一生下来,又是儿子。
这时已经开始计划生育了,自己要养的话,要罚的;丈夫又是公家人,要求的更严格。有几家没孩子的来要,也有拿女儿换的,其中有一个是丈夫的同事,家庭条件很好,梅差点动了心,可最终还是没舍得,于是又有了小儿子。
养活这三个儿子,家里的担子可不轻。梅自己没上过学,但骨子里特别羡慕读书人;也暗暗的下定决心:这三孩子,只要能上学,再苦再累,也要供!
孩子们放学回来,只要是看书写字,梅就一点家务活都舍不得让他们干。
让梅欣慰的是:大儿子、二儿子都考上了中专,在那时候,中专的学历也不低,意味着以后就是公家人了,不用像梅这样,不认识几个字,只能在土里劳作;小儿子的成绩也很好,学习上的事情基本不用梅操心。
为了供这三个儿子上学,家里的积蓄几乎用光了,老屋里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梅也不知道自己多久都没添过新衣裳。
但是,梅特别的自豪:一切都值得呀!
05.丈夫病倒
自从有了小儿子,丈夫就天天从单位赶回来过夜,早上再早起骑自行车上班。几十里的路,除却放假,几乎天天一个来回。
就这样坚持了十几年。
感到疲累后,他喜欢喝点酒来解乏,梅也心疼他,喝点就喝点吧。
虽说他刚50岁多些,可长期的来回劳累奔波,身体终是撑不住了,倒下了:半身不遂。
此时大儿子刚结婚;二儿子还没毕业,正谈着朋友;小儿子刚读高中。
一下子,家里的天塌了。
大儿子工作时间不长,还没挣到什么钱。
梅咬着牙,担起了担子:在医院里照顾丈夫,再赶去酒厂刷瓶子挣点零花钱,再回家给小儿子做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二儿子毕业找了工作,三儿子就要高考。
而梅却由于长期的过度操劳,也病倒了,症状和丈夫的相同。
梅心里很清楚,她不能就这么躺下,丈夫已经这样,要是她也这样了,这个家怎么办呢?
三儿子还小,还没成人呢,梅告诉自己,一定要很快站起来。
梅积极的配合医生的治疗,很快的,她恢复了;除了血压有点不稳之外,几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而丈夫自躺下后,就再没有站起来,治疗也没有太大效果,只得向单位办了病退,接回了家。
这期间,二儿子也结了婚,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小儿子考上了大学,外出读书了。
梅便依靠丈夫那点病退的工资,维持着生活,照料着不能自理的丈夫。
日子不停的向前翻滚,又几年过去了。大儿子辞了工作,自己单干,生意日渐好起来,在市里买上了房子,时不时的回来看梅老两口,给他们零花钱;二儿子的日子也蒸蒸日上,孙女儿一蹦一跳的,成了梅的开心果;三儿子读完了研究生,准备再读博士。
小儿子也娶了媳妇儿,梅很高兴,心里琢磨着自己绝不当坏婆婆,不能让自己的儿媳妇们受丁点儿的委屈。
大儿媳妇在市里,不经常回来,逢年过节时回来,梅就“如临大敌”,不知给这个有些娇气的媳妇吃什么好。
二儿媳妇在身边,一起过日子,梅总小心翼翼的,害怕惹媳妇生气。
三儿媳妇回来时,梅在屋里要不就点着香,要不就洒点从村里小买部买来的香水,害怕三儿媳妇闻不惯屋里的味儿。
这期间,梅的婆婆病逝了,在她生病时,梅差遣儿子们好好伺候她,代替他们爸爸好好尽孝,梅是不可能去了。
唉,梅想着,终归是一家人,是孩子们的奶奶;年轻时有的怨恨,早就放下了。
06.丈夫离世
丈夫的退休金涨到一千多了,在农村,够花了。
到这时,梅伺候不能自理的丈夫已经十几年。
十几年来,她几乎没串过亲戚,没有去过村外的其他地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没做过的事情太多太多。
丈夫吃的白白胖胖,红光满面;仍是不能站立,不能说话,发出只有梅才能意会的咿呀声。相比之下,梅却显的有些憔悴,血压仍是不稳。
梅也委屈,心情不好时,也忍不住骂丈夫几句;可是一边骂,一边又该张罗着给他擦汗倒水了。
梅的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该有的老年病也都找来了,帮丈夫上下床也越来越吃力。
几年前的一个下午,丈夫咿呀比划着要吃香蕉,梅拿给他,就去取洗衣机里的衣服晾晒。
干完活回来发现大半的香蕉掉在轮椅的旁边,丈夫垂着头,好似睡着了。
梅喊了一会儿,他也不应。梅害怕起来,她不是没有担心过,只是一切没有一点预兆,太过突然。梅探了探,已经没了呼吸,丈夫就这样,安静祥和地走了……
儿子们操办的丧事。梅机械地听着儿子们的话,做这个,做那个,像个木偶。
梅像失了魂,这么些年,丈夫不能走,不能说话;梅嫌弃过他,觉得他是个累赘,把自己害惨了;还时不时骂他出气。
可即使这样,还有他一直陪着,她还有个说话的人,她还有个伴儿,他这一走,留下梅一个,以后的自己,怎么办呀?梅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之后,梅随着大儿子去市里住了段日子,又随三儿子去了他安在远方的家,她都住不习惯。
梅还想回到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属于那里,在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她更自由自在。
07.今日
儿子们顺着梅的心意,送她回了老家。老家的房子翻新了,里面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新铺了地暖,崭新的家具。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梅身体尚可,虽说还是血压偏高,但是只要按时吃药,没啥问题。
儿子们给买来了吸氧机,让梅每天定时吸一会;买了泡脚盆,让每天晚上泡会儿脚。说这样有利于健康。
梅也闲不住,虽说不能下地干活,但是家里的活计还能操持得来。
梅养了几只鸭子,鸭蛋阉起来,给了大儿子,给了二儿子,又想着远方的小儿子吃不到。
院子里开辟了一块儿地,种上当季的蔬菜,又想着给这个送,给那个送。
闲暇时,梅就约着几个老姊妹,一起打打扑克,聊聊天。
梅也注意锻炼身体,每天早上几个老姊妹一起,走上半个小时的路。
儿子们给梅配了智能老年机,教会她最简单的用法,可以和可爱的孙子孙女们视频聊天。
深秋的午后,梅躺在屋里的大床上,想着自己的这大半辈子……
想起自己小时候问姥姥:
“姥姥,人家二丫今天过生日,她妈给她煮了个鸡蛋,我啥时候过生日呀?”
“梅子,你妈生你的时候,姥姥只记得,是李子熟了,唉,具体的那天,姥姥老喽,糊涂了,记不清了......”姥姥似乎在擦眼泪儿,不知道想起啥不开心的事,梅也不敢问了。
后来梅也找爸爸打听过,他也不记得了,也怪不得他,在她离开后,后妈陆续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唉,那里顾得上她呢。
想着想着,梅翻了个身,想到前几天儿子们告诉她,和媳妇们商量把自己身份证上的生日定为自己的实际生日,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回来给自己庆祝,就从今年,自己70岁开始。
想到过些天,就能见到儿子们和聪明可爱的孙子孙女们,梅满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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