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排队,好像是集体活动里。
我个子小小的,站在队伍里看着大家一个一个走过去,旁边有老师叫着名字和学号。
每一个名字都是熟悉的,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
他们是长大了的他们,只有我是小时候的我。
我喊着他们的名字,拼命的哭,拉着他们的衣角泣不成声,“为什么你们突然都长大了,为什么你们留下我自己”。
但没有人回头看我,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机器人一样,进了一扇门。
然后四周全是黑色,剩下我自己哭喊。
(二)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哪怕是在梦里。
那个梦里,他还是那样,眉眼那样好看,声音轻轻的,揉揉我头发,说别这样。
后一个场景是医院,见不到他,只有我自己不知道抓着谁发疯一样的哭,我说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那个晚上我再也没睡着。
后来,他的葬礼在广东举行。
(三)
不知道是谁说,见过那件事的人,都得死。
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屋子里。
第一个是姥爷,他躺在那,神色狰狞,灰暗的脸上布满裂纹,医生在旁边,我和姥姥在旁边看着。然后他突然吐出一口黑气,死了。
旁边的医生离得太近,吸进了那口气
他颤抖着回到旁边的屋子,尽量冷静的给自己扎针,然而还是不治身亡。
然后屋里一个一个,死了好多人。
最后一个是我,我成了渐冻人。
刚开始迈不开脚步,走的越来越慢,一会比一会慢。我猜,最后我一定是完全动不了就死了。
鬼使神差,我走进一座大楼,主任告诉我,答案就在楼道最后的屋子里。
我缓缓走进去,隐约有种预感。推开门,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对着面无表情的,已经过世的老太太说,奶奶你回来了。
这时窗外烧起了大火。我突然笑了,笑自己猜错了。原来我是这样死的。
笑了一会后,我从窗口跳了出去。
空中有几个外星人一样的人,对着我发射了几个光圈。
我闭上眼睛,笑了。
一场实验而已。
我的人生,我的亲人,我的全世界,他们都死了。而这从一开始就不过是一场实验。
睡吧,睡吧。实验而已。
(四)
回到了小学的教室,我出去买东西,却怎么也走不回原来的路了。
好不容易走回了教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回头,有人用枪指着我。我被押到操场。
一个黑衣人用枪指着大家走上一辆又一辆的南瓜车,上面有着各种动画人物。领头打扮的像中世纪的海盗,蒙着一只眼睛。
他朝天放了一枪,喊着,学校是罪恶的,老子要让你们回到真正的童年。
米老鼠唐老鸭胖乎乎的像我们招手,小松鼠快乐的蹦蹦跳跳,大家坐上一辆辆南瓜车。
我看着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别扭。
上车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童话是个幌子,这是我们自己的意识,进去了就被封在那个世界变成这些卡通人物,再也回不来了。
然后唐老鸭诡异的一咧嘴笑了,满嘴的黑血滴下来,白雪公主撕下了她漂亮的脸皮,黑洞洞的面庞像我招手。
世界旋转,扭曲。
我醒了。
(五)
梦里我在一个什么活动里,反正人很多,很热闹。
刚开始我有男朋友,有我哥哥,有一群朋友,化着奇奇怪怪的妆在表演什么东西。中午吃自助,旁边还有自助的衣服区,有人拿吃的,有人给我挑衣服,衣服全是好看的水绿色。
自助餐时,我一手拿着披萨,一手夹着鸡腿,抱着大家给我选的水绿色衣服。
然后枪响了,我躺在地上,化成了原型,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变成了血红兔子,红着眼睛继续啃完了那块披萨,她的所有美好瞬间化成了一场泡影,一切都没有了,她红着眼睛不肯走。
她还想穿那件水绿色的衣服,她还想和朋友说笑。
一分钟前,她还快乐的游走在众人之间。一分钟后,她就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吃完了人生最后一次披萨。
原来阴阳先生说少亡人魂魄不散,百年孤魂野鬼是真的。
我拿着一摞过去的东西,滴滴答答的掉眼泪,旁边有不怕我的人问我,真的舍得放下了吗。我看着朋友的信,男朋友的信,所有过去自己写下的心情都历历在目,现在却必须走了。
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此刻我飘在每个人的家门前,又不敢进去。
出去的时候在下雨,我四处飘,走到男朋友门口,发现他已经有了新女朋友,我知道他对我还是有感情,如果我敲门他还会开,但他女朋友要是和他生气,那就是我的错了。我不敢去。
飘在各种朋友身边,他们对于能看到我觉得惊恐无比,看我就像看鬼一样的表情。虽然我的确是鬼了。
我突然感受到了那种没有尽头的孤独,今天不会好,明天也不会,百年孤魂野鬼,看着你爱的人,有了新的人,忘了你,害怕你,厌恶你,他们在你身边笑着闹着,像你们过去一样,却再也容不下你了。
(六)
学校的另一面是山,据说山里有不为人知的人,或者生物。
那座山很奇怪,哪怕大白天也是黑漆漆的,远看凸起的形状像一个大号的坟冢。
每次我看着那座山,都莫名发毛,又忍不住看。
他们说里面有秘密核基地,里面的工作人员终日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严实,又有人说里面是毒品,枪支的交易点,还有人说里面有怪物,反正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头头是道。
终于学校决定与那座山隔离起来,一辆一辆破烂的班车把山下的我们拉到学校的另一面。
车上比外面看起来还破烂,过道挤着小马扎。
到了地点,学生陆陆续续下车,刚走下车,后一辆车突然发疯一样撞过来,那辆本就破烂的车瞬间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校医院门口躺着一个刚死的人,旁边有个人拿着一个东西装了进去,他得意的冲我一笑,说,“这是猩猩的大脑,装进去这个人就起死回生了”
那个刚死的人真的坐了起来。
我问他,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点头。
我说你是刚才那只猩猩吗。
他点头。
然后他一个表情骤变,冲上来抓我,头扭曲着,狞笑着念叨,这个头好一点。
我转头就跑,周围的人四散奔逃。
上了一辆公交车,前座是一个妈妈带着四五岁的孩子,车越开越往田野,小孩子新奇的看着车窗外,问妈妈外面是什么。
我转头看车窗,看的头皮发麻。
外面跑着大片的像人又绿色的东西,蹦蹦跳跳。
妈妈看着呆了一下,马上就恢复正常说,“应该是死掉的母螳螂,体内好多卵,沾了细菌感染了就变成这些东西了。”
我突然发现车里的人都无动于衷,都像蜡像一样毫无表情,突然一阵冷汗。
校长从驾驶座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车开进了那座山。
然后我醒了,最后也没能知道山里有什么。
(七)
我全身是血,去医院检查,艾滋。
那一瞬间,接踵而至的,恐惧,求生,不甘,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我才二十岁而已,我觉得我的人生都完了。可是我还想穿好看衣服,还想做很多事。可是一切都完了。完了。
我想象着自己满身溃烂的样子,几近崩溃。我沿着医院出来的路疯狂的跑,跑的跌跌撞撞,好像能听到风从我耳边略过的声音。跑的时候,我脑子里迅速就做了决定,最后好像决定跳楼。
我不愿意面目全非。我希望大家记住我好看的样子。我不愿受人指点。我希望我在最好的时候结束。
我知道这很不切实际,但这是我梦里的第一反应。
我蹲下来大哭。然后开始给大家留言。
梦里我对平时的每个人都情深义重,想起他们时都只有他们的好。我哭着,颤抖着,对这个世界充满不舍和留恋,那种绝望深刻得至今难以磨灭。
写到给我妈妈的留言时,我醒了。留言里最后一句话就伴着我醒来,像电影旁白一样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比一遍声音小。
我说。妈妈,我不怕死,我是怕不得好死。
(八)
梦里我穿越回了过去,下了火车就是闺蜜家。
有个很可爱的男孩叫她姐姐。我太喜欢那个孩子了,完美的不像话。
闺蜜忧心忡忡给我看了一张死亡通知,说弟弟会死于几天后的一场火灾。
日子一天一天靠近了,我也该走了。
我看着她终日忧心忡忡,又看着那个孩子。
到车站的时候我灵机一动,我想,既然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那我能不能带他改变命运。
我说我一定要带他走。
闺蜜哭了,说命格相连,如果不能救他,你也会死,我已经失去他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问那个孩子,姐姐带你出去玩两天怎么样,两天以后就送你回来。
那时候我的火车已经快开车了,孩子飞快的跑回去取自己的证件。
他的那张死亡通知和身份证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他姐姐叫他把所有东西都拿来。
我和闺蜜站在天桥上吹风,沉默着看着远处。
我说如果还赶得及,我一定要救他,如果赶不及,那就是天意了。
然后闺蜜的电话响起来,孩子说除了那张纸,其他都在。
闺蜜转头看我,喃喃的念叨,那张纸丢了,是不是说明命格能改变。
一片死寂。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我们吹风的样子。
耳中电影旁白一样的结束语在天桥的风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旁白说,
躲过了一场大火,躲不过飞来的车祸。
天台的风呼呼刮过,男孩死在了桥下,火车始终没有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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