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礼物

      一直以来，“六一”都是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节日。儿时，它意味着有可能得到的新衣裳或餐桌上添上的几道好菜，说有可能，是因为这一些终究是受不确定性因素所影响的，这些期待要看母亲当时的经济情况，更要看近期父母相处的状况，若他们心情不好，这些期待便只是期待而已。而成长的路程中，父母之间的打闹冷战是常态，所以，这些期待多数是落空的。而我依然在每年的年头便扳手指盼着“六一”的到来，因为，总有些期待是永远不会落空的，因为，还有人和我一样等着“六一”这个重大节日的到来。

        外婆的礼物是风雨无阻都会到来的，从不受她心情和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这是打从记事起我就笃信不疑的事，这绝对算是给了我成长过程中一份必要的安全感。童年期得到的安全感不算多，外婆的笑骂嗔怪，外婆的礼物，外婆的小屋，外婆屋里多年不变的件件摆设，都是我安全感的来源，她和它们陪着我从幼年到成年，驱赶着成长路上的孤独和迷茫，还有在现实面前的无助感。外婆在的日子里，她给我的安全感和每年她给我礼物一样，从不会缺席。

      许是受职业影响的缘故，身为幼师的她格外看中这个节日。“一年只有一个儿童节，要让孩子们开心一下。”于是，在那样物质相对还比较匮乏的八十年代，外婆竭尽所能必会在这一天为我们准备礼物，让我和我的姐妹们获得了一种隆重的仪式感。礼物五花八门，也随着外婆退休金的涨幅逐渐升级，由最初的爆米花、橡皮筋，到拖鞋、文具，再到后来的现金红包。甚至在后来，外婆似乎看到了我的迫不及待，同意我在“六一”之前提前透支这笔专款，之后到了儿童节当天，口袋空空的我又会在她面前撒娇时，她必果断拒绝我，是的，外婆从来都是一个讲原则的人，从不娇纵我们是她对爱的另一种诠释。

      她说，不许在菜碗里翻来翻去，不许把喜欢吃的菜堆在自己的碗里，不许对长辈说不礼貌的话，不许站着的时候哈腰驼背……这些规矩我当时嗤之以鼻，而今，它们深深根植在我的骨子里。外婆对我们要求严格，从来不是在学习上，而是在生活的诸多细节之中。对于孩子的学习，外婆一直都有一套自己的理念和方法。“嗯，你的字比我写得好得多啊！”“一次考试算不了什么，我跟你妈说让她不要打你，但以后你还是得努力。”“好久都没听到你唱歌了，最近学了什么新歌啊？”我成家后回益阳，她欣喜地告诉我现在很火的一档知识竞答节目——《以一敌百》，“我每期都看，每次都想，要是你去参加的话肯定也能拿名次呢！”是的，外婆对我的鼓励都是这样不露痕迹，其实我从来没有那么优秀，而她只是不想看我在家庭琐事中变得平庸，便用这样的方式激励我。外婆没有学过正面管教，却无师自通，从始至终贯彻执行。外婆的鼓励和肯定，是她馈赠予我的珍贵礼物，无价之宝。

      读书不多的外婆定是不知道“言传身教、潜移默化”这些个词的，其实，无需她巧妙的激励和引导，生活中她已经给我做了最好的示范。每每听到或看到一个好词好句，她戴上眼镜，一笔一画写在她刻着毛主席万岁的红皮本子上，随后读一读记一记，认真的样子跟求知若渴的学生无异。再后来，她会请求我帮助她记录，记录之后读给她听，类似“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这些我当时不太能理解的句子，又有意无意记在了我的脑海里，偶尔能为写文章助力，而今，回想当初外婆要我帮她记笔记，似乎是“别有用心”的吧！外婆戴着老花镜外加一个放大镜查字典读书看报随笔记录，直到后来我考教师证的时候遇到一个词——终身学习，外婆即是终身学习的倡导者和践行者。如今，这个理念深深影响着我，这份无形的礼物如影随形，伴我穿过迷雾，穿过人生一段异常黑暗的时刻，它像一束光，又似外婆粗糙的手，引领我一直往前……

      我曾得意地告诉朋友们，我在外婆那儿拿六一节的礼物从幼年一直都成家那年才截止，待如今思想成熟，走过不长不短的人生路，恍然明白，外婆馈赠予我的礼物穿过时空，从未间断。

        年轻时喜欢舞文弄墨，很多次想给外婆写封信，又怕文字过于矫情，也以为外婆会一直都在，倾诉的机会还很多。后来，用菜刀啪啪几下帮我劈开椰子壳的外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却围着自己的两个娃娃终日忙碌，回她的小屋时问候几句待不了多久就得返程。再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让她看到我的文字。

        又到六一，我在凌晨时分打开简书，慎重地敲下许多文字，再读，总觉不妥，删删减减，最后全都抹去。过于伤感，过于沉重，都不是外婆喜欢的风格，她是如此随性又有大智慧的人，我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句来形容她，词藻的匮乏如同我对于她的回报，匮乏得让人无地自容。

        世界喧闹起来的时候有了这些文字，不知道外婆能不能读懂。我试着只怀念，不悲伤，用笑着的方式去表达，外婆最挂念我，应当是喜欢我这样的过活吧。

        娭毑，六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