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排队做核酸检测,就看到上海发布里浦东高行升级为疫情中风险区,抱着万一的可能,打了好几个电话,最终确定飞回去将被集中隔离14天。只好取消了明早回家的机票,终于,连送父亲最后一程也不可能!
昨天下午刚陪儿子上完乐器课回家,就接到小妹电话泣不成声地说:“大姐,爸走了…”
那一刻特别后悔,本来打算儿子放寒假就回去陪陪爸妈,结果疫情又起,上海学校不主张学生离沪,犹豫着就没回去,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陪父亲最后的时光。原来真的,那些陪着我们长大的人,会见一面就少一面。
我的父亲李德寿,生在西北古城富裕之家,据说解放前家里拥有县城最繁华的一整条街的铺子,但他出生时家里已经败落。
因为他的父亲,我的爷爷是个纨绔子,家业到解放前几年已挥霍贻尽,土改时因为是当地少有的读过书的人被当时的革命政府委任了秘书,那时西北一带马匪猖獗,反攻革命政府时我爷爷和其他同志一起牺牲了,后来被追认为烈士。
我的奶奶很早就去世,所以我父亲幼失怙恃,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生辰年月,从小跟着哥嫂生活,十几岁顶替哥哥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好在不久就被解放军收编,隶属王震部队开进新疆。
我的父亲是新疆最早的开发者和戊卫者之一。小时候无数次听他回忆他和战友们如何在荒无人烟的戈壁上挖地窖居住以躲避十几级的大风雪;芦苇荡里的蚊子又大又毒,叮一口鼓个大包,父亲曾经因此得了很严重的疟疾差点死掉;在之后的很多年他被胃出血和胃下垂折磨,背也有点驼,都是那段艰苦岁月留下的印记。
从北疆到南疆,从戈壁荒漠到塞北江南,甚至解放初期的上海,处处留下他工作奋斗的足迹。在建国70周年大庆时,我父亲有幸获得国家颁发的荣誉勋章!上面大概是父亲留下的最早的照片,我未曾见过父亲年轻的时候,从仅有的几张部队里拍的照片看,生得清朗俊秀,放现在也很有小鲜肉潜质!
那大概也是他最欢快的青葱岁月,在部队学习文化知识和各种技能,虽然身体不好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多,他却总是学得最快成绩最好,上级下达的任务总是能出色完成所以很受领导赏识,他甚至学会了二胡,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还偶尔会拉两下给我们听。
父亲对部队感情很深,对从小没有父母照照,未成年就离乡的他来说,部队才是他的家,党就是他的导师,军队纪律和行为准则就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的父亲一生正直,坦诚,一心为公。据说当年新疆发现石油,需要部队人员转业去地方建设油田时,他放弃了部队的升职机会,主动要求去国家最需要的地方,成为新中国石油企业的第一批建设者。
他是工作上的多面手,机械,电工,钳工,好像没有他不会的,都是自学而来,我小时家里有许多杂书,下班后他时不时会翻看;只要工作需要,随叫随到从来不计较报酬和得失。
生活中的父亲相对而言面目模糊,尤其小时候真的没啥存在感,是个甩手掌柜,但对我却有不一样的意义。
因为我母亲是在乡下大伯家生的我,经常受大伯母搓磨,父亲回去打算带我们回新疆,大伯母说:“一个女娃子,就扔在我们这儿吧,兄弟年纪大了从我家带个男娃子回去好继承香火!”父亲看了眼我说:“嗐!男娃女娃都一样!”如果不是这句话,以我小时的身体状况可能早早就在乡下大伯母手里丢了小命。
这可能是父亲第一次没听哥嫂的话。大概我这个人过中年才得的第一个孩子,多少唤起了父亲荒芜感情里一丝父爱。
是的,他不是个温情体贴的丈夫,也算不得严父或慈父,平时少言寡语,总是忙于工作很少在家,多是母亲照顾我们。
然而我总记得,小时候他抽烟时我们姐妹围在他身边看他吐烟圈逗我们玩;我小时考试分数没达到母亲设定的标准不敢让母亲知道,偷偷拿给他签字,他板着脸一边签字一边说:“这么好的条件,干啥不好好学习,下次我要告诉你妈!”;前几年我回家做饭给他们,他嫌弃做的不好后来几乎顿顿自己下厨烧给我们吃。他对生活要求不高但是吃得挑剔,所以厨艺不错,我妈说他已经很久懒得做饭了…
这让我受宠若惊,父亲并不是感情丰沛的人,这里完全可以套用原生家庭的锅。在很长一段家庭生活里他像个旁观者,对女儿们则是放养者,无为而治。但无论如何,他给了我们一个安稳的家和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总觉得父亲生错了时代,富贵名利对他如浮云,他信奉清正廉洁,克己奉公,在战争年代他可能会生活得激情澎湃,不惜己身为理想战斗甚至牺牲一切。穿越回古代他可能会淡泊名利,隐于山水间修道自得。
但是在这和平年代的俗世人间,他的性格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不近人情。但他是我的父亲啊,我以为他一直会在千里之外,懒卧床榻间怡然自得,看我回家也只说声:“嗯!回来了”
写到这里眼泪止不住,父亲要是见了肯定会说:“哭哭啼啼做什么,我走了!”然后转身背着手驼背而行,一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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