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需要经常到外地出差,学霸妈妈忙着她的注师考试,所以我和来城市照顾我的奶奶感情笃深。相较之下,一直生活在农村的爷爷,和我的接触少之又少,就仅仅是每年过年回老家的那两天。印象中的爷爷话不多,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能记住每一位家人的生日和年龄,吃饭之前总要先喝一碗白酒,非常疼爱包括我在内的孙辈几乎有求必应。
几年前,爷爷病危过一次。那时我还没毕业,寒假回家马上赶到医院去探望爷爷,当时他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我在床边喊了好几声阿公,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据说住院这段时间,因为临近春节,刚做完手术躺在重症病房的爷爷闹着要回老家过年,滴水不沾,身体越来越虚弱。后来那位和父亲熟识的主治医生说这么下去恐怕是不行了,潜台词是,趁现在还有心跳,赶紧拉回老家吧。那次,全家人都作了最坏的打算,老家连棺木都已经准备好了,爷爷就这么输着液,拖着几罐氧气瓶被抬上车,从医院直奔老家。也许是嗅到老家的地气还是怎么的,原本奄奄一息的爷爷逐渐好转并醒了过来,这简直是个奇迹。
往后的这几年,我一有时间也会跟爸爸一起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因为我意识到,我和他们,是见一次少一次了,所以我更迫不及待地学好老家的方言,尽量能和他们聊多几句。
直到去年六月。
爸爸接到电话后回老家已经两天了,就在那个我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个周六的早上,我还给爸爸打了电话问爷爷的情况,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疲惫,只是说情况没好转。挂了电话我还乐观地认为这次也会和前几次那样是虚惊一场最终会转危为安的,那天傍晚爸爸就打来电话让我和妈妈马上回老家一趟。
回到老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姑妈婶婶们的哭声,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那些见过或没见过的亲戚,我缓缓地来到爷爷的房间,和我的阿公作最后的道别。
奶奶坐在最角落的那间屋子里看上去并不难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早些时候她看到家里来了很多人,忍不住好奇走到爷爷的房间看个究竟,知道真相后也哭了好一会儿,但这几年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她,转身就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甚至出了门口还问别人在这房里面躺那儿盖着的人是谁。
之后姑妈领我到正厅一旁铺着稻草的地板上坐下,然后看到了一旁披麻戴孝的爸爸目光呆滞一语不发,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为了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爸爸也没请丧假,那个周末处理完爷爷的后事之后,他就回来继续正常上班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他心里是非常难过的,爷爷可是他的天啊。
我的父亲
我从来不认为我爸爸是一位好父亲,他的棍棒教育给我留下很深的童年阴影,做错事打我就不计较了,没做错事但不顺他意也要被打,还不许哭不然打得更厉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的。他也不是一位好丈夫,他就是网络上被喷出翔再碾压一万遍都死不足惜的那类凤凰男,有着这个群体的所有缺点,在我还没出娘胎已得知我是个女孩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母亲撂下恨话说“这个不打掉的话以后就别旨意我以后对你好了”,他果然不是在恐吓并且付诸实践,但我觉得,他对我妈不好和我的性别无关,是其本性自私使然。
但我不能否认他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儿子,他对他父亲的迁就,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天涯上太多这种血淋淋的例子了),也因此,包括爷爷奶奶大小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们在内的那个大家庭的生活重担,就压在我爸爸一个人的肩上,顺带也连累我妈妈,更甚的是叔叔们还会轮番作死,每当他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时爷爷就以绝食威胁我爸爸为他们擦屁股。我的三口之家虽然从来都谈不上艰苦,但的确是一直过着和家庭收入不成正比的生活,也给年幼的我带来无限的负能量,一种对原本血浓于水的亲人难以名状的厌恶感。
我以前一直很羡慕其他小伙伴,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那么好,后来长大以后,我慢慢不再那么怨恨爸爸了,他依旧对外是好好先生对内是刻薄毒舌,但我学会了接受每个人的不完美,更何况这个赋予我生命并养育我的至亲,他不是我理想的父亲,事实上我也没做到符合他理想中女儿的样子不是。
毕业的时候我问他,我去外地工作怎么样,他马上拉下脸来,斜眼瞪着我说,养你那么大你就不要爸爸妈妈啦?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他心目中原来还是有那么点地位的,这是在跟我撒娇的意思吗?
这几年我总能从妈妈和别人的谈话中知道些我从来不知道的往事细节,例如我中学时,爸爸经常要妈妈和他一起在我下晚修后埋伏在学校周围跟踪我,几次后妈妈就不愿再跟他一起做这种事了,听到真相作为当事人的我真的相当无语,但因为时代久远也不好追究什么,只能把他的这些行为强硬地理解为关心我。
他最近一直嚷嚷,今年退休之后就回老家种菜,但我觉得像他那么懒的人,还是在家玩他的蜘蛛纸牌算了吧。
他身体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因为他就是我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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