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识付费时代,相信你也买过不少课程。有些课听得很顺畅,但总有些课,让你听着摸不着头脑:“这老师讲偏了吧?怎么听不懂?”
这让我想到之前在大学写论文,或者搞学术研究时,每每读到晦涩难懂的论文时,我们几个同学都开始抓狂:“这些教授们就不能用人话来写吗?这样写谁能读得懂啊?”然后几个人就炸开了花,争相吐槽。
举一个例子,在一篇学术论文的开头,一位作者写道: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将注意力转向儿童语言习得的问题。本文将评述这一过程近年来的研究。
但其实它用「人话」来讲,就是:
小孩子不用专门上课,就能获得说一门语言的能力。他们怎么做到的?
当时我们怪专家,怪老师,怪他们不说人话。但最近看了两本书,才发现这还真怨不得他们。
一本是《写作风格的意识》,就是教专家们如何写出一篇通俗易懂的好文章。另一本是《为什么学生不喜欢上学》,告诉老师如何让学生爱上学习?看似是不同领域,但用到的知识都是认知科学,也就是一门关于大脑如何思考的学科。
认知科学认为,专家们不说「人话」,原因有三个:
知识诅咒:他们中了「知识的诅咒」;
团块:他们大脑里有各种各样的团块,注意是团块,不是肿块;
功能固着:他们更多记住物体的功能,而不是具体形象之类。
听完,是不是感觉他们很可怜?别同情得太早,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只是我们积累得少一点,专家积累得更多,情况更「严重」一些。我们一个个来说。
第一个说他们都中了「知识的诅咒」。什么意思呢?就是一个人熟练掌握了某个知识后,他就很难想象别人不知道的状态。说白了,就是鸡同鸭讲。这不仅存在于老师和学生之间,还存在于各个领域之间。比如,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他就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文科生不知道「NAHCO3」;同样,如果你在互联网公司,你也能经常看到工程师和产品是怎么沟通的,简直是水与火之歌。
当然,如果只有知识的诅咒,专家的文章和谈话还不至于这么糟糕。所以我们来说第二个原因:团块。
那什么是团块呢?又是如何阻碍我们分享的?
认识团块之前,你还需要先了解一下,我们大脑是怎么记忆到,这非常重要,能帮助你理解大脑是怎么思考的。
最简化的大脑思考模型
从这个模型来看,大脑是这么记忆的:大脑将你从环境里感知到的信息,比如你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事物,转到工作记忆区来思考,形成意识,然后大脑对一些工作记忆进行处理,转化为你的长期记忆储存起来。
在长期记忆里,储存着大量你对这个世界的事实性知识,它是静静地待在那里,进入某个情景触发调取时它才浮现到意识中。比如我问你“北极熊是什么颜色?”你几乎脱口而出“白色”。这个信息三十秒前还在长期记忆中,但是在问你后,你才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时它才进人工作记忆。
那么团块跟这个大脑思考模型有什么关系呢?
团块是指能塞进很多概念、信息的单位。它存在于工作记忆、长期记忆里。工作记忆能力偏弱,只能记住 4 个团块,如果处理的团块过多,大脑就会死机,无法正常运转。所以如果想要提高大脑运转效率,团块和团块之间就要合并,升华为更大的团块,变成长期记忆储存起来。
这么说,你肯定还没怎么理解。举个例子:
当你还是小孩时,看到你妈给另一个小朋友递上一块饼干,你记住这是「给予」的动作。
如果一个人给另一人一块饼干,换来一根香蕉,我们把互相「给予」的动作结合成团块,并把这种行动视为「交易」;
路人甲用一根香蕉跟路人乙交易,换来一片闪亮的金属,因为他知道可以用这东西跟路人丙交易,可以换来一块饼干,我们把这称为「买卖」;
很多人买买卖卖就形成一个「市场」。
很多个市场的活动结集成为团块,就是「经济」。
如此类推。
每一个团块里都塞了很多的信息,但是到最后合并成的「经济」,只在我们工作记忆里占了一个位置。如果不合并,你的工作记忆就会记着很多小A给予小B、小C给予小D等等,大脑思考效率就会非常低。
再举个例子:
我看龙应台《孩子慢慢来》时,她说自己孩子安安两岁时,有段时间很苦恼,因为安安想认识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的名字,但没有哪个妈妈能记住。就拿动物来说,四只脚、一身毛、会走动的东西叫“ 狗狗”, 但是,同样四只脚、一身毛、会走动的东西, 如果耳朵特别尖、 鼻子特别尖,就叫「狐狸」。 比较小, 叫出来的声音是喵呜喵呜的,就叫做「猫咪」.....实在太多了,记不住。
生物学家也有这个烦恼,如果仅按照某个动物名字来沟通,那大脑思考效率低,沟通效率也会很低,所以他们发明出了一系列分类法,最常见的生物分类法,从大到小为:界、门、纲、目、科、属、种 。种是基本单元,近缘的种归合为属,近缘的属归合为科,不同科归为目,以此类推。
如果龙应台是生物学家,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苦恼。因为当她看到一个四只脚、一身毛的动物,虽然没有名字,他可以从大到小来排除:有尖锐的牙齿,是不是属于食肉目。如果是,到底是属于猫科、犬科、熊科…这样一级一级推论下去,也能大概推断出来,大脑运转效率又高又准确。
所以你看,一个装着很多团块的成年人的心智,能带来很多好处,能驱动人理性思考,也能从更全面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但同时它也要付出代价:与没有掌握同样团块的人无法沟通。在有关「经济」的对话里,中学生可能无法跟得上;在谈到「市场」时,小学生不一定能跟得上。在谈到「界」、「门」、「纲」的时候,没学过这个知识的人也就听不懂了。
前面我们提到了,知识的诅咒会让「专家们」们无法想象不懂这个知识的人的状态,所以很难换位思考;而团块更会增加这个沟通难度,无法与掌握同样团块的人沟通。最后还有一个会阻碍沟通的,就是功能固着。
什么叫事物功能化呢?下面这个问题是最好的解释,请花 30 秒钟思考一下:
一间空屋子里有一支蜡烛,一些火柴和一盒图钉。目标是让点燃的蜡烛离地 1 米高。你已经尝试过把蜡烛底部蘸上蜡液,但还是粘不到墙上。怎样才能不用手扶,让点燃的蜡烛离地 1 米高呢?”
答案是:把盒子里的图钉全部倒出来,然后用图钉把盒子钉在墙上,最后把蜡烛固定在盒子上。你想出来了没?
心理学家做实验时,发现很多人都想不出来这个方法来,因为他们已经记住了物体的功能,而不是物体的本来形态。
当我们对某些事物熟悉后,就会更往它的用途方面去想,而不是想到它是什么样子,用什么材料造成的,这个就叫功能固着。比如电吹风,一般人只认为它是吹头用的,其实它还有多种功能,可以做衣服、袜子等的烘干器;砖,它的主要功能是用来建筑,然而它也可以用来当凳子,还有武器,就是得悠着点。
之所以我们会功能固着,也是因为这种记忆方式对我们最有利,能节省大脑空间,提高运转效率。专家们需要记住的知识更多,更需要记住功能。比如专家们常常会说:
参加者是在良好以至极佳的隔音情况下接受测试。
你看,这些描述都是功能化的:学生是这个实验的参与者;房间的功能是用来保证没有干扰声音。但对于用户来说,如果沟通时只谈物体功能,这是极其抽象的,不便于理解。那怎么做呢?
心理学家研究,大脑的 1/3 功能都是视觉功能,如果你能把事物描述得更具象,能让人在脑海中形成画面,读者的理解力和记忆力就会大大增强。比如上面的句子,我们这么说就容易多了:
我们在一个安静房间里测试学生。
总而言之,专家们之所以说话或者写文章这么难懂,主要是三个原因:
知识诅咒让专家们无法想象不知道这些知识的人是什么状态,也就是搞不懂听课的人/看文章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没法换位思考;
团块让专家们描述的都是一个个大而空的概念,如果没掌握同样团块的人就理解不了了。
功能固着让专家们只用自我视角描述事物,很功能化,而不是具化的事物,让别人很难懂。
写到这,你可能也发现了,这不只是专家的问题,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个问题。知识让我们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它也在我们四周竖起了一个个高墙,无法近距离接触到更多的人。就像韩寒说的那句话:你懂得越多,你就越像这个世界的孤儿。 走得越远,越明白这世界本是孤儿院。
那有没有方法让专家们写文章或者说话更好懂一点呢?当然有的,解决方案就是这些问题的反面:
针对知识诅咒,专家们心里要时时刻刻装着用户,写作时需要经常想一下,用户读到这会是什么感受。当然这样肯定没办法做到,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别人看,这也是为什么作家需要编辑、知识付费课程需要内容运营一样。
针对团块,专家们可以尽量避免并且警惕出现一些专业术语、生僻词汇之类,能不用就不用,最好全是大白话。一旦出现概念,就要多举例子、讲故事,把概念拆解了、揉碎了。
针对功能化问题,就是要切换一下功能化的视角,还原事物本来的样子,具象化的描述。
如果你觉得同时做到这三点好难,但你还是有颗向大众传递美好知识的心,那可以找我啊,我是上面三种功能的综合,我只有一个功能,就是提醒。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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