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来自 L 的真实口述，并经过本人同意后刊发。合作转载请联系张小岛。
那天在密室里，眼睛逐渐适应周围的黑暗后，隐隐地看到他伸过来的手。 L 握住了，不想放开。
L 追求 C 哥近半年之久，他不答应做恋人，也不十分抗拒她的软磨硬泡。知道的朋友说，这种关系可不太好。可问题是，什么关系算作好？起码，能遇到一个能让自己毫无保留地付出的人，她认为这就很好。而且，她坚信最后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L 不是大艳大丽的那种女孩，而是生得一种玲珑有致的美，如果眼睛是一架摄像机，她随意盘腿一坐的每一帧画面，都散发着一种闪烁不定的光芒。L 言语逗趣，三言两语总能戳中大家的笑点，言谈幽默却没有伤人的尖刻。可贵的是，这些像是她的天性，全是无意所致。性格又酷的与外表有一种相悖的爽利和洒脱，没人不喜欢她。除了 C 哥。
1
L 是在 MC Hot Dog 演唱会的群里认识的 C 哥。看完演出，群里的人一起去吃饭唱 K ，后来有人提议去玩密室逃脱。密室里漆黑一片，L 被吓得惊魂未定，在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隐隐地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被握住时，没想到自己耳根竟有点发热，有力的指节传递出的温热让她心安。通关后，她情难自抑地跳了起来，对 C 哥说：“你以后一定还要陪我玩，我找你时你一定要出来，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那天她笑了很多次，发自心底地笑，但她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 C 哥，还是被大家一起玩 high 了的气氛搅乱了神经。于是，她又约了 C 哥一起去射箭。他话不多，有节制的热情恰到好处，偶尔淡淡地冲她微笑。
而这次见到他， L 更加确定：就是他了。
面对 L 的表白，C 哥语气冷静地回应：“谢谢你喜欢我。但我有自己的五年计划，谈恋爱暂时不在计划之中。”
“我可不会因为这一次拒绝就放弃哦，我一定会追到你的，放心吧。”
“行，算你有种。服你。”
她知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以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那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然后，互相砸几个很扯、很逗的表情包，便结束了第一次的表白。
L 很懂得把握尺度，这也使得在这之后，她仍能和 C 哥一起继续吃喝玩乐。而 C 哥好像并不排斥她的频繁邀约，只要时间允许，他几乎算是有求必应。
临近下班，阴沉的天有雷声滚过，一阵雨不早不晚地下了起来。
L 给他发消息：“来接我吧，雨太大了。”
C 哥回：“你怎么那么作，住得离公司那么近，还让人接？”
“我们公司早就搬迁换地儿了。”
“行，等着，我去接你。”
L 是真的喜欢 C 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唯有他能让自己像小时候一样产生一种纯粹的情感，就是喜欢，没有理由。而为了这份感情，自己也挖空心思，制造一切机会和他见面。
C 哥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资深架构师，做事专注，工作做得很出色，算是有一些钱。但性格和常规 IT 男完全迥异，会跳街舞，喜欢嘻哈文化，生活消遣均品味不俗。重要的是，他不浮夸，不纨绔，而那种内敛和节制的个性，更让 L 痴迷。
但他并不经常表达自己，也很少主动聊起个人生活，L 只能投其所好，他的 keep、朋友圈、Facebook，也早就被她翻了无数遍；C 哥喜欢潮牌，她就去关注潮牌；他喜欢嘻哈文化，喜欢什么音乐，她就会去学；他喜欢滑雪、喜欢单板，她也去接触。她尽量在每一个他可能到过的世界里，独自摸索。
在车上，她正和 C 哥聊着单板，问他怎么挑，去哪买。他突然说：“方向盘怎么打不动了？”当时前后车辆不断，方向盘锁死后，车仍然按着既定轨道向前移动。 L 一点都不害怕，甚至比他更淡定，她说：“如果撞车了，我陪你一块儿死。”
2
生命里也曾出现过无数翩翩少年郎，彼此迅速进入模式，消耗着新鲜感带来的短暂欢愉，然后迅速撤离。双方都不能再熟悉游戏规则了，谁在乎对方的内心想什么。唯有他，L 愿想尽办法，争取能多见他一次，希望见面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能再多了解他一点。
朋友说，女追男隔层沙，如果他喜欢你，你稍微表示一下就够了，除非他根本对你没兴趣。可 L 不这么认为：你不知道同样的反应背后，对方曾经历过怎样的人生，他不回复我的消息，并不一定就是不喜欢我。在她心中，这种常规认知根本不成立。
哎，有个恋爱想和你谈一下。
我觉得我们之间除了恋爱没什么好谈的。
她前前后后表白了七八次，每次 C 哥都说：“我们没有结果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
“什么是结果？结婚吗？”
L 曾经翻到他 14 年的微博，得知一个消息：当时他准备拍婚纱照。他现在是离异，还是当初根本就没结成婚，她不知道，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她说：“即使有让你过不去的往事，我也可以等你，等你痊愈。“
他的淡然和冷静，有时让 L 觉得他就像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只能想尽办法和他亲近起来，可她琢磨不透，抓也抓不住，一个人时她也会像个孩子 一样哭起来。可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是很酷的模样。 L 不是那种嘴里爷来爷去装大气，内里小心眼不断的作态女生。她大方、有魄力，能付出、等待、承担，并不用我喜欢你来胁迫对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没有比承担和接受更洒脱的态度了。
夜里十点多，L 拿着手机，想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见 C 哥，因为所有的理由差不多都用光了。她只好发过去一条微信，直接问他：“你在干嘛呢？”
“刚和哥们儿喝完酒，不能酒驾，待着呢。”
“我去接你。”
“你又不会开车，你怎么接我？”
“我可以打车送你回去啊。等我。”
L 到的时候，见 C 哥和朋友一起坐在天桥的台阶上。她走进以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一位大叔。
他正在向大叔问话：
“叔叔，你晚上住哪儿？有地方住吗？”
“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大叔说话乡音很重，口齿不清，沟通很艰难。他一遍一遍地放慢语速，反复去问。
她第一次见到 C 哥这么耐心的样子，还有一种认真。可这个大叔警惕性很高，说自己在公园里有地方睡，并不领情。L 和 C 哥在附近漫无目的转了转，并未走远，大叔依然坐在石阶上，并没有看他们，也不吭声，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似乎也被他俩盯得不太自在。 C 哥不死心，走到他跟前：“您从哪儿来的北京？有什么事情吗？”
大叔衣着朴素，但洁净齐整，手里紧紧攥着红色的涤纶布袋，不像是流浪的拾荒者，想必是遇到了困难。而这些信息，让 C 哥更加关切：“您现在饿不饿，我们带您去吃点东西好吗？”
大叔逐渐放松了警惕，一番仍然艰难的对话之后，大概知道大叔没有子女，是来寻找爱人的，但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已经在来北京四五天了。
L 在手机上找了一家酒店，和 C 哥一起准备先将大叔安顿下来。一个没有且不会使用任何现代通讯设备的农村老人，来到举目无亲的都市，他的处境与被现代文明社会抛弃无异。途中，他和大叔聊了起来：“您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买火车票来北京，找不到怎么办？”
大叔说：“继续找。”
“您还挺执着。”
“爱情嘛！”
大叔说出这句话时， L 别过头，发现 C 哥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此刻不说话也是一种表达。
办好入住，大爷从红布袋里拿出钱包，在一堆仅有三四张一百元的零钱中，抽出五十块无论如何要让他收下。他推了过去，让大爷收好，并嘱咐道：“再遇到困难，记得报警。”
回去的路上，L 问：“你经常这么帮助别人么？”
C 哥说：“不会。这是我和大叔之间的缘分。”
车马纷纷，天空是迷人的墨蓝色，城市里的无数灯火仿佛只剩下两盏，打在她和 C 哥身上，往前走着走着，地球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至此，L 感觉自己离他更近了一步。C 哥对她的态度，也逐渐柔和起来。
每次朋友圈出现小红点， L 都要及时点开，看是不是 C 哥发了新的状态。一次他发了一条落地北京的朋友圈，L 立刻出门打车，电光火石间又赶紧挂一个电话过去：“等我，别动。我马上到。”
C 哥惊恐地看着来接机的 L 说：“你是不是有病？”
“有人来接你，你应该感到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看呀，都有粉丝来接机了，难道不是你男性魅力爆发的时刻，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机会吗？”
他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后面并没有像她期盼的那样，来一句霸道总裁式的“蠢货”。可这就足够她愉悦好几天了，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啵啵啵地开出几朵可爱的小花。
L 曾要求去他家做饭。他说：“我家里从来没去过女生，”
“那我去了就有了啊！”
C 哥拿她没办法，便带她去了一个离市区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吃晚饭，开了很久的车，最终到达一个靠海的小馆子。点了一桌子海鲜，味道都出奇的好。L 说：“我要把这些都吃完。” C 哥大概觉得眼前的女孩真是可爱，又摸了摸她的头。
饭后，他们一起去海滩。能感受到空气里略微有些湿气，大片大片的星星开始露出来，海风带着少许的腥还有树木的味道。她和 C 哥坐在沙滩上没说话。
L 说：“我们这样也挺好的，和谈恋爱也没什么区别。”
“我无法拒绝你，可答应陪你出来，又给你更多幻想。其实，我也不清楚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比较合适。” C 哥说，“你还是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有合适的人出现，该嫁就嫁了吧。”
“你他妈说得是人话吗？”
眼前的海水像泪水一样摇摇晃晃，看得人整颗心都快要溺死。本以为终于金石为开，C 哥在慢慢敞开自己接纳她。正因为如此，他的离场才格外伤人。就像在舞台上配合默契的杂技搭档，有一方半途抽身，留下的那个必定摔得粉身碎骨。 L 留在空旷的舞台上痛苦地捂着伤口，她意识到在这场博弈里，输赢的机会都是各百分之五十，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3
L 谈恋爱了。男孩子比 C 哥帅、比 C 哥高，重要的是，他喜欢 L 。
那天她喝了酒，把自己和男友的照片 po 到朋友圈，趁着醉意，她给 C 哥发消息：“我谈恋爱了，你什么感觉？”
C 哥说：“你是不是心理变态，你都谈恋爱了，你问我什么感觉？”
“那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C 哥没有表示。此刻 L 觉得事情已经无法再用文字来表达，她打电话给他：“你等着，我去找你。”当然，她补充了一句：“那不是我男朋友。”
第二天醒过来时，他已经去了公司上班，酒店在他公司附近。他工作很忙，新的项目可能要从现在忙到春节。他发了消息说：“中午一起吃饭。”
午饭时，他看 L 的眼神温和，仿佛心里的某种情绪在逐渐融化。她去取调料，转身发现他正在看自己，心里的欣喜、酸楚、难过，一并而至。她不知道要不要立刻和男友分手，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他的女朋友，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这个时代，彼此不讨厌就可以在一起，连一夜情都可以转身就忘记，尽管她挖空心思去追逐他，可在他眼里，昨晚到底算什么呢？
啊，他的笑。
这时他对 L 微微一笑，她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像一枚小太阳，像深海里珍稀的鱼类，像是一个更美好的生物在用这样的微笑说话。立刻冲散了她内心所有的郁郁不安。
北京又到了滑雪的季节。
L 对 C 哥说自己滑雪技术又进步了。他照常还是一盆冷水泼过来：“你滑的根本没有技术含量，你还得摔一大阵儿。”他总是这么说话，而 L 觉得自己一直在抖 M 。她认为 C 哥对自己的感情远远比他愿意承认地更多。
很多快乐时光就在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去不返，接踵而来的是忧伤。以前听了心里觉得讨厌的话，现在她多想能重来一遍。
临近年底， C 哥越来越忙，一个月也难见到他一次，平时基本都是微信沟通。他们从相遇到相识不到半年，而 L 却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
那天晚上 L 正在男友家里打游戏，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滑雪。手机响了，是 C 哥。
他说：“我在你家楼下，你出来吧，我接你去密云，明天我们一起去滑雪。”
L 的男朋友坐在她旁边玩游戏。她的心瞬间紧缩成一个拳头，下一秒却又炸开来。
“你不是没有假吗？你那么忙，还有空去滑雪？”
“我就想任性一次。你快下来。”
L 片刻后说道：“我和朋友提前约好了，明天一起去滑。”
“那行吧，你和朋友一起玩吧。”
尽管看不到他的脸，平静的语气，已有足够多的失落，她能感知到。
挂断电话，心脏跳动剧烈，她从沙发里欠起身来，感到眼前一黑，身体好像有千斤重，昏昏暗暗地准备去卧室。男朋友因刚才听到了她说“朋友”两个字，便问她是谁的电话。她只觉得他的声音异常遥远，随便解释了两句便去床上躺下了。而到了下半夜，她仍然毫无困意，冬季的长夜仿佛没有尽头。
第二天，L 决定滑完雪，和男友安静地谈一谈，打算和平分手。可在滑雪场上，她整个人都惴惴不安，于是离开雪场，去休息室给 C 哥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直到晚上，她又打了过去。L 故作轻松地问：“你干嘛呢？”
“在睡觉。”
“睡一天啊。”
“我去吃饭了。”
电话没怎么说就挂了。L 隐约觉得好像有事情要发生，就继续给他发微信聊。
“你今天怎么不去滑雪啊？”
“我去了不尴尬吗？”
“尴尬什么啊，一块儿玩呗。”
“你真把我当傻逼了？”
“这话从哪儿说？”
“说破了没意思。”
“你说破吧，我听不懂。”
“我今天去滑雪场了，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他亲你了。”
L 握着手机，呆立了三四分钟，心里一阵无法形容的痛。
“我以后不会再相信你，也不会再见你。“他说，“其实你也没必要抱歉，我们本来就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你有权利谈恋爱。只是我不想再见你了。”
这种事情如何解释呢？她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多少声对不起，人往往做错一件事情，此前所有的付出就会全部归零。她构筑的一切全部坍塌，化为废墟。
L 决定去找他。天已经快黑了，当她打到出租，疾驰而去时，夜幕已经压在了城市的肩头。跑了半个北京城，终于到了他所住的小区。她并不知道 C 哥的家在哪里，凭着他曾在朋友圈发过的一张小区的照片，她存在手机里，通过照片的定位信息，找到了大致的位置。下车后，她拿着手机，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挨个儿询问门卫保安，终于找到了 C 哥的家。
她给他发微信：我到你小区了，你下来见我一面。
他说：你快走吧，别在外面晃了。
后来他又发了一张在车里的照片，说：“我不在家，我在外面，你快回去吧。”
她在小区里徘徊了很久。难得能看到月亮，割破波浪一样的浮云，她看得见自己呵出的白气。L 最难过的不是他讨厌自己，而是在他决心面对对自己的感情时伤害了他。想到这里，她难过地要哭出来。
当晚，他发了一条朋友圈：人生如果没有遗憾，那该多无趣。从这天以后，他没再回复过她任何一个字。
L 想起几个月前曾问过他：“ 2017 年我们谈恋爱吧。”他没有回应，可仅仅是因为他没拒绝，她当时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如今已经到了 2017 年的春天，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雾霾散尽，在这片非常非常蓝的天空下，她站在阳光里，期待着那份强烈的不舍能够逐渐消融。真是想念他啊，他知不知道。他偶尔也会想念我吗？L 也不知道。
人生若没有遗憾，那该多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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