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旧时候，当一个女子死了丈夫，她会自称“未亡人”。

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在我心里，当一个女人自称“未亡人”时，她一定是对自己的亡夫抱定了坚如磐石的信念。我并不是宣扬封建思想，只是这样忠贞的感情，总让我有些动容。

前年冬天，小亚的妈妈成了寡妇。因为小亚爸爸爱喝酒，他逞英雄，酒桌上论生死，诱发了心脏病，结果真的把命留在了酒桌上。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小亚妈妈并没有很伤心，她来了精神，把酒桌上的人全告上了法庭。可那些男人说：“俺又没强灌他，跟俺啥关系！”

小亚妈妈输了官司，那些男人说得对，论到底，是她的男人愿意喝。

这样一来，她的男人便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没能在临走时给她狠狠地挣一笔。

办丧事那几天，她家院子里时常传出乱糟糟的唢呐声，哭喊一片，四十岁出头的女人，还是很值得同情的。

她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小亚，刚刚嫁到邻村去，二女儿小容，还在上初中。幸亏没有儿子，倒是不用担心房子了。哦，她还有一只小白狗，跟她形影不离，姑且也算作一口人吧。

孀居的女人都有些寡欢，但她的情形不大一样。她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笑容一点没少，甚至还精神了几分。

她有辆电瓶车，来来往往，总跟着那只小白狗。有时候，她不想让狗跟着，就站在路口使了劲儿地喊：“回去！快回去！”这样，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她的喊声。一开始，大家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只是她刚死了丈夫，嗓门太高似乎不适合表达她的哀痛。

一个月不到，她又穿上了高跟鞋，脸擦得雪白，还涂了口红。大家开始侧目了：咦，嘴真大！

三个月的时候，她家里开始有男人了。“她倒不至于干那事儿”，大家说：“也就是找了几个相好的。”

大家分析地很有道理，她的男人并不多，也就那三四个，而且不是轮流地来，大概是先跟一个好一段，告吹了再找下一个。她安排得很合理，不会起什么摩擦。

这时候，她男人的旧账被翻出来了。有人说，她男人在外面也不是没有女人，他们夫妻俩早就各玩各的了。还有人说，她男人不是喝酒喝死的，倒像是被她气死的。

一周年的时候，她草草办了桌酒席，一片欢声笑语，聊得很好。亲戚们走得时候，她送到路口，在大家都能听见的地方，她说：“他这一死我倒快活了。”

大女儿小亚常常回娘家，她也生了个好嗓子，一到路口就开始叽叽喳喳，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她回来了。这样终究是不太好，因为，她闹离婚的消息马上就瞒不住了。她妈咋咋呼呼，要给女儿寻公道去，因为女婿在外面有人了。

大概她的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她女婿从此不再上门来了。但婚还是不好离，出轨离婚是要花钱的。她安慰女儿：怕啥呢，不离婚有不离婚的过法。

二女儿小容初中毕业了，高中没考上，早早地出去打工了。她第一次回家来，给她妈买了一条金项链，她妈高兴坏了，逢人就说：“当个小妞家，上学有啥用，还不如趁早打工挣钱呢！”

对这个说法，当然有人是不赞同的，不过，小亚妈又拿出女儿们买的好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自己的证据。

邻居们终于有些厌烦了，于是，有人悄悄地说：“这些钱是咋挣的呢？”这位“未亡人”倒是很豁达，她常常说：“咋挣的钱不都是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