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茶寮前,吃力地梳理着稀疏的银发,渡口的垂柳千丝万条,在细雨里越发显得迷蒙。又是江南的梅雨季了,我很想出去走走,只是我这把老骨头,再禁不起些微的寒意。
故人寥落。
我的一生就像一场风,如今,风也老了,留不下一点痕迹。
我原是渡口卖茶的小贩,守着小小的茶寮,日复一日。
那一日他来到茶寮,一卷行囊,说是要北上。我背转身去沏茶,心中翻腾着不可名状的滋味。
一碗茶喝罢,他背起行囊,整整衣衫,朝我一拱手,“多谢姑娘。”
我一愣,像有万语千言哽在喉头,欠身道,“一路安好。”
船家的橹声响起,小船在江南曲折的水道里穿行,往外是大河,再往北,就不再是江南了。
江南梅雨季节的风总是夹杂着雨丝,垂柳千丝万条,茶寮前的几盆茉莉开着洁白的花朵。
北方没有茉莉,也许他到了北方,便会念及江南好。
他回来时是第二年的夏天。谁成想,那一日啊,他竟带回一个北方的姑娘,穿着大镶大滚的杏子红衣衫,笑起来却有着江南女子的温柔。
他们在茶寮里歇脚,他转向我道,“姑娘,可否借你的妆奁一用?她的鬓发有些乱了。”说罢,轻轻地拢了拢她额边的碎发。
我捧出妆奁,亲自为她梳理鬓发,末了,向茶寮前摘了一朵茉莉斜插在她鬓边,他细细端详,眼里像是有万重山水,“当真是江南好。”
姑娘连连道谢,我浅浅笑道,“你戴这茉莉最好。”
后来啊,小城的人都说,那是他年少时就心仪的姑娘,数年前便随家人北上,如今他又将她带回江南。
姑娘最爱茉莉,因此那些年月,他在庭中遍种茉莉,可见痴心如此。
只是,你不知道,我日日在发间戴一朵茉莉,只因年少不更事时,听见你说了一句,那姑娘头上的茉莉好。
我知道你庭中遍种茉莉,更生寂静的欢喜。
终究不再是年少,得不到时,不能哭不能闹,只能从容听别人说起你们种种,附和道,他们在一起很好。
再后来,我从卖茶姑娘变成了茶娘。而那个北方回来的姑娘,也被江南的薰风浸泡得一身娇媚温存。她时常来我的小小茶寮,襟上别着一朵新鲜的茉莉,絮絮地聊起儿女多么淘气,夫君又新写了一幅好字,庭中的茉莉开的多么的好。
我总是听得多,说的少,有时会没头没脑接一句,今儿西市的芫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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