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苍山古渡,望向无垠的赤壁,欲想象舳舻千里的景象。
然而水乡终究是水乡,长江以北是肃杀坚朗,南渡长江,又是另一番天地江南的软风细雨已然将鲜血漂尽、风尘漉净,沉戟早已化为沙泥,千里楼船,也在百世流水的冲刷下湮然。
于是,思绪飞过赤壁,越过长江,越过似锦的繁花,雕楼玉阁,越过行人的履迹、征马的蹄印,直奔北方,直奔阳关。
风沙,满目荒凉,冷凜的边风肆意奔窜,荒凉,看不到尽头的荒凉,蹲下身来,抚向沙土,从堆积了几百年的封尘中抚落出一段残垣,褐色表面下仿佛已浸透鲜血,耳边依约响起了战马的疾蹄、临阵的怒吼,继续拂拭,于是一座座高台、一段段石壁拔地而起,目光却愈发迷离。阳关一座,缓缓立起
一抹冷光从眼前掠过——月亮,映在一块寒刃上的月亮。倏尔,千万抹冷光、千万个月亮。极目望去,远方亦是一片黑压压的行军。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行军很慢,不知是稳重还是因为恐惧,寒风嗤笑,嗤笑着这天地间的渺小。时间很慢,好像过了一年、百年、千年……然而又仿佛一瞬,敌阵已陈然目前。
不得不战了,两军默然对峙,于默然中支起了战鼓,再于默然中将它摐响,鼓声幽沉而苍哑,一经槌出,响震千里,鼓声沉闷而哀伤,一经槌出,震颤了千里外高庙中帝王的手、震啼了千里外庭户中的稚子、震泣了千里外烛火下的老母、震泪了千里外幽幽闺阁里的消瘦女子,亦震碎了临关千万将士的心。
一槌雕镂千古,一槌定格百世。
鼓声震破了默然。顷刻,如注的鲜血、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淹没了沙场。刹那,刀起;刹那,泪洒。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又如何忍得住呢?
毕竟,以后再也没机会流泪了
毕竟,再不能,竹林中,举酒邀月、醉同春游了;再不能,孟夏夜,携子卧庭,细数天上的星辰了;再不能尝一口老母做的那碗饭了;再不能,信守白头偕老的诺言了……
戎戎清泪,洒到最后变成了殷红,洒红了天际一整片朝霞。
风停,刹那,一副身躯从战马上缓缓坠下,脸颊上带着笑容,仿佛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花、有酒、有月、有漫天的繁星、有江南的春……刹那,风起,那身躯轰然坠地,战斗依旧。怒火于将士们的喉咙化成低吼,低吼爆发成巨浪,巨浪像一条龙,席卷着冲向敌阵。
阁夜
岁暮阴阳催短景,
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
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
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
人事音书漫寂寥。
战士们知道,此去,无生,沙尘中不时暴起阵阵猩红。恨恨恨!恨敌人让自己与友人长别故乡的柳荫;恨敌人让自己与恩父慈母黄泉两隔;恨敌人让自己再无法挽爱人之手,抚稚子之容……但,为了身后的黎民百姓,为了中原的繁花似锦,为了……
刹那血风暴起,杀声震天。在无尽的沙尘里,眼愈发的迷离,慢慢看不见了战场,看不见了沙石,仿佛看见黑暗中立着一株莫春的桃树,满世地飘着纷纷花雨。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场凄美绝丽的谢幕,一场冠绝千古的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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