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开始害怕了。没错,他们怕的正是我。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有关于我的小漫画再度好如预售房广告、电影海报和商店传单般席卷了我们的学校。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次的漫画署着十分惹眼的作者名——河童。发传单的也十足特殊,一个是棒槌,一个是毛肚。我甚至于攒动的人群里头瞥见了大山的身影。玻璃似乎是来过一阵儿的,她边发传单边吆喝:陶片儿的记性好着呢,他什么都记得!
漫画的内容是这样的:我屹立于学校第二高的教学楼的楼顶,一手执军刀,一手撒钞票,漫天的粉红钞票啊恰似春雨层层叠叠的,几乎覆盖了一切!我以俯视众生的姿态振臂高呼:猪!猪!猪!
有的画又不大一样,它像这样:我高举着爬满绷带的手,绸布带儿染着血,闪烁着刺眼的白光,一如银蛇,它们张着血盆大口,似将撕咬和吞噬一切。别样的漫画要么是想表达我的伤肢封印着神秘的邪恶力量,要么就是我裹腿的石膏里透露着冷冷的银光,怕是藏着匕首呢。
诸如此类的种种漫画里唯独我气吞山河的意气与睥睨寰宇的风骚不减毫分。当然咯,这里头不尽然是正面宣扬的我,像是满胳膊满身沾着粪的也夹杂其间,但因为数量畸少且画风诡异,令人不得不怀疑是浑水摸鱼之作。如此,那派发传单的毛肚自然是这一沓子鬼画符的第一嫌疑犯。
我并不在意这个,透过他们如此这般的小人做派,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应当记起某些紧要的事才好。
医生也这么同我说,假若我再不回忆起一切,他一辈子的权威就算被我践踏殆尽了。他摸着光圆的脑袋瓜儿,问我说:你全都记起来了对不对?
我说我没有。
医生又说你一定是记起来了!
医生的说法同玻璃是出奇的一致,非逼着我承认自己记得什么。我便说:好吧,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记得。
至此,医生大为欣慰,高兴地摸了几把自己的光头。但他没有头发,所以他就摸自己唏嘘的胡渣子。紧接着,他骄傲地向实习生们宣告是他高超的医术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我本想告诉医生我确有回想起零星的记忆,但我敢打包票,这与他的治疗无甚干系。
我想起的是自己来到医院的始末。那是一个夜晚,我驾着小单车犹如踩着风火轮般驰骋校园。学院路的林荫小道僻静少人,独独那直挺挺的路灯与阴森森的树相映成趣。风声渐响,隐隐地在小灌木丛里流窜。我模仿着电视里山地越野选手的架势,猫着腰身,拧紧龙头,腿打得直直的,满心期待顺着那长长的坡子一路飚到尽头。
我确实是那么做的。有那么一刻,我听见了风,我感觉自己好像正逆风飞翔。我以为自己十分的轻盈,足以抟飞而起,但我深深感到自己的车后头当是骑跨着一个人。他死命地押扣着我的肩,他的重量堪堪使我从云端跌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我渐渐地失去了控制,原本笔直的路突然变成了蜿蜒蛇形。冷不防地,有张人影以迅雷之势从灌木丛里蹿到我的前路!也许是这样,也许不然。总之,我一下子就硬生生地摔跌出去了。我的头痛…我头疼的毛病便属那一瞬间最是强烈,但很快也不感到疼痛了。
那么说,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失忆以及并发的狂躁症尽然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吗?
这所有的所有我无从得知,我的脑震荡早已经痊愈了。我也许再也回想不起当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唯有疼痛能够唤醒记忆,而我,甚至忘记了疼痛本身。
举头望月,我心间毫无涟漪,只瞧见那月色终于是那般苍白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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