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解开系在门上的绳子,木门一歪,“吱呀”而开,河水那溢满森林和沼泽的气息,便寒冷清爽地迎面扑来。阿勒泰地方的牧民生活图景,逐水而居,河就在身边,甚至出了门一脚就跨进水了,哗哗啦啦的水声日日夜夜响在枕边、脚边。很快我们也见到了那些纯洁的灵魂,他们奔驰在旷野的青草地上,蓝天白云为他们营造了欢快的氛围,他们的动作恣意,声音放浪。
我许久没有见识过《我的阿勒泰》中描写的随心生活了,我全然清楚,这一切来自于那条河流的滋润,这些滋润全然馈赠给了草地和生活,生灵和牧民。甚至,那条还说不上河流,只是一条小溪,三两米宽度,溪水很浅,人们卷了小腿的裤管,能够轻易的从这一侧到达那一侧,溪水底下的石头和细沙清晰可见,不过,溪水保持了不小的流速,穿越大草原往前延伸,这种行为滋生了牧民生性里的本色,于是,他们模仿了同样的动作,整日里草原从这头奔到那头。
河水的功能洗漱、饮用、浇灌,现在它的功能被取代了,家里的水龙头一开,很快完成了这些功能,我一度津津乐道这种文明进步带来的舒适感受,于是连和河流见面的机会也变少了,直到丢失了原野那份自然和舒怡,方才清楚,自来水方便我们生活的同时,也隔断了我们和自然世界的联系。我一直在寻找那份丢失的舒怡,也在来到枕水而居的河流两岸,看到村庄顺河道建造的景象之后,慢慢回到大自然舒怡生活的本真图像里。
很多时候,生活给了我们许多,也暗中夺走了我们很多,就像那个用玻璃片换取小精灵手中珠宝的人形恶魔老婆婆。我清楚,那条生活里的河流从来不曾离去,只是被欺骗,被挤压到了脑海的角落,等待唤起和溯源的一天。
家乡的河流很多,多到很多河流没有名字,人们习惯了一条条河流眼前出现,走过一座座小桥,桥的体型普通,简单的水泥拱洞,地方政府不舍对每一条进行填埋和隔断,只是他们内心深处得到了告诫,河流也是生命的延续,于是河道依然,他们继续欢快,青草滋长,鱼虾潜伏,河流便是一个食物链的来源,而河道的纵横交错,便组成了这个生命世界无穷的深邃和旷远。
河流是生活记忆里清明的庇护所,“妈,我到河里摸螺丝去了”,“我和邻居春明到河道边走走,找找野鸭蛋”,不需要得到回应,小时候便溜出去了,免得被妈妈叫住,跟随去秧田拔稗草被划得手背条条血丝。当然,我们换了刚才留给妈妈的事由,躲进了河边的芦苇丛,满世界游弋天花乱坠的天放论谈,讲故事,听传闻,大多是鬼神故事,那些年流传的山海经、故事会一个个被篡改,成为了我们心中异想天开的世界,勇猛、惊悚、神奇、灵异,各种要素堆放在这条河流旁边的芦苇丛里。
当然,更多时候,我们就泡在河道里,在河畔的石头窟窿里用手找寻鱼虾,小手轻轻移动,感知里面的生灵,一根小虾的触须,就惊动了我们的神经,很快,我们的小手慢慢围合,试图堵住小虾的去路,在小虾的冲刺中,欣喜和惋惜在清澈的河水里滋生,身心全神贯注,这种感受浸润了我们经年难以忘却的岁月记忆。
得到了多了,随意性便跟着而来,失去的久远了,那种惋惜和欣喜就成了心里的羁绊,一点点时光磨砺,没能褪去,也益发光亮起来。于是,之后许久,我习惯了长长的时间呆在河流旁边发愣,我知道这里有另一批少年,他们正在享用河流赋予他们的精彩世界,不远处的一两声嘶喊或者就是他们生命岁月里那份永久的记忆。而我,只是期待某一天,上天恩赐,枕水而居一条清浅的河流,不止于观望,也能走近,听闻芦苇的摇曳声,涉水感受河水的清凉,静观鱼虾游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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