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她果然乖乖得睡着了，睡着前没忘记找好枕头，盖好薄被。东华这才恢复了原身，坐在书桌前看着，直到她呼吸均匀，发出了极细的鼾声，他才转过身，研究起书桌上的那页宣纸来。
“你这字啊，还是没什么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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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麽长 回头就看到你
……
总是想再见你 还试着打探你的消息
原来你就住在 我的身体
守护我的回忆
东华看着桌上的宣纸，纸上的文字并不多，才得稀稀拉拉几行字，但字迹，确实是凤九的，和梵音谷被罚抄时并无二致，说不上隽永，但也还勉强算得上工整，落笔之处刚刚开始写今天的事情。
“东华，好多天没有给你写信了，你和滚滚都好么？
方才我在膳房又不争气地哭了，幸亏没有人看到。我方才做了糖醋茄子，是那熟悉的味道，我好想早点回到你的身边，就算你日日给我做糖醋鱼，吃得掉毛我也愿意！”
“小白，你方才坐在窗前发呆，是因为想起为夫当年给你做的糖醋鱼么？那时的我厨艺太差，我真的以为你是只特别的小狐狸，竟然会喜欢我做的糖醋鱼，才会做那么多给你，却害得你掉毛。如今我的糖醋鱼颇得你的真传，等你回来我再做给你吃，味道好，还不会掉毛，我们儿子也夸赞我做得好吃。”
“那一年，大婚的前一天，我们做了糖醋鱼一起吃，你还给我熬了补神汤才回的青丘……”往事不堪回首，可那天之前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就连为她卸下周身九层法力这样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之事，在他看来都那么美好。
“小白，你曾说过，希望遇到一个当你有危险，他会出现，会出现救了你，不会把你随手抛下的人。虽然那时我还不曾听你说这句话，可为你入阿兰若之梦，是那么多次以来我做得最对的事情了。一次又一次，总是你来救我，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你，我想陪着你，直到你回来，然后，永远，陪着你！”
几滴温热的泪从眼角滴落，待东华察觉时，那几滴泪水已经浸湿了宣纸，幸而没有落在墨迹上，除了染到泪滴的地方有一点点微皱，其他倒也看不太出来。想到自己此刻陪着小白，东华心里暖暖的，他转回头看着熟睡中的她，笑了。是安心的笑，是幸福的笑，是满足的笑。
看着榻上的她，突然东华看到枕头内侧有一个木匣子，忍不住施了个小法术，木匣子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书案上。
“小白，我们分开太久了，就让我看看好么？”东华心里想着，并未真的想等到她的同意，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并无其他，只有一叠编了号的书信。东华在书案前坐下，将窗户往外推了一点点，借着月光，翻看了起来。
二十五
跟随师父到凡间时间已不短了，每日忙碌而充实。比起清闲，我更喜欢这样忙碌的生活。每日晨起就开始各种忙，忙膳食，忙煎药，忙着照顾病患，这样直到夜深方才歇息。我以为这样会没有时间想你，可是我错了，再怎么疲倦，总在睡前忍不住想你。想你此刻正在做什么？药有没有按时吃？滚滚有没有惹你生气？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你常常能入我的梦中来看我，虽然有时候醒来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了，但只要还记得你来过，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二十二
最近病患真多，除了患疫病的病患，也有别的病患慕名而来，师父和师兄们从早上接诊，一直忙到夜里，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日新来了一位刘娘子，她前几日在鞭炮作坊中被走火的火药炸伤了双眼，听说了师父医术，便从几十里远的隔壁镇子上赶了过来。她说一路上都是她的夫君照顾着她，我也眼见着她夫君从看诊到敷药治疗，一直都陪着她。只是，刘娘子的眼睛已经伤了根本，师父说治不好了，现在只能减少感染，只是能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好一些，尽量保了她的容貌。刘娘子听闻以后大哭了一场，她夫君一直陪着她，告诉她会照顾她一辈子，我看到了，也难免为之动容。
帝君，我时刻想早点回去陪在你身边，有时候又怕回去。
我知道随师父离开青丘的时候，师父已经为我解了毒，没有遍布全身的黑色毒纹，我想此时在炎华洞的我，应该不至于丑丑的。可今天看到刘娘子，我突然想到，以后的我会不会就是她现在的样子？什么都看不见，做任何事情都随时需要人照顾？
可是，帝君，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
帝君，如果我看不见了，你会不要我了么?
“傻小白，你怎么竟这么想？”东华看着凤九写的断断续续的话，心痛难以复加。“明明是我没有了眼睛小白，是你救了我的命，又把你的眼睛给了我，你就是我眼睛啊，以后我也要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手，做你的脚，你想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说过，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白，遇到我你吃了太多的苦，你说你没有那个运气，你从没想过要遇到一个再也不让你受苦的，再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人。小白，我要用尽全力，做这个守护你的人，以后再也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小白，都是我不好，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给我机会，照顾你——“
动情之处，又几滴泪如串珠般滚落下来，只是这一次，泪水正好滴在“帝君”二字之上，将墨迹晕染了开来。
“呜呜，呜呜……”
东华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呜咽声打断，原来是她又在哭了。他赶紧擦了擦眼睛，蹲到了榻前。
“呜呜，呜呜……”
“东华，不要！不要！东华！”
“东华，等等我！我不会忘了你的，你也不准忘记我！哪怕羽化，你也要带着我……”
小声的呜咽中，身上的薄被果然也被整个踢下了床。
小白又被梦魇住了！他常常这样么？
东华捡起了薄被，站了起来帮她轻轻盖上，又坐在了床边。
那个哭声还没有停，那嘴里的呢喃，句句都是东华，喊在他的心口上，一阵阵酸楚袭来。他伸出手，手又在半空中凝结。这个睡着哭着喊着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东华，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是她，对么？
做梦的是她，哭喊着自己名字的人也是她，又何必太在意别的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罗帕，轻轻为她擦拭着泪水，又轻轻拍着她的背，“小白，乖一些！”
我唱歌给你听吧。“十五夜，月亮光，月光照在青山上，山下一排短篱墙，姑娘洒下青豆角。青藤缠在篱笆上，青藤开出青花来，摘朵青花做嫁妆，摘朵青花做嫁妆……”
他一边轻轻拍着，一边轻声唱着……
睡梦中的那双手伸了过来，在面前摸索着，抓到了他空闲的那只大手，抓到了他的脸颊边。她的小手，紧握着他的大手不放，靠在脸颊上，她露出的满意的笑容，那笑，也像极了小白。这一次，他没有抽离他的手。“也许，在小白梦中，此刻我正是这样坐在床头陪伴着她吧！”
一手被她抓着，一手还要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继续睡，又不想太过亲密，这姿势，着实有些累人。可听着哭声渐止，看着她露出的甜美的笑容，再累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继续轻唱着青花谣，又唱着她教他的月令花的歌谣，直到她重新发出了细细的鼾声，这才抽出手，起身好好地舒展舒展酸痛的腰背，给她施了一个浅浅的昏睡诀后，复又坐在书案前，展开了下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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