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来得及变成对不起

文 | 夕阳太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度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充话费送的。

我这句话真不是开玩笑。

1

小时候，由于爸妈工作忙，我是在亲戚家长大的。

七岁那年，姨妈终于忍受不了我无止尽的哭闹。于是我又像个行李一样被寄放到了外婆家。

在外婆家的第一晚，我趴着窗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看，熙熙攘攘的街头尽是生活。我不时地扭过头看着墙上的挂钟，死盯着秒针一点点地移动。

夕阳西下，倦鸟在归巢。而我的妈妈，始终没有出现。

我陷入了恐慌，吵着闹着要找妈妈。外婆不停地哄着我，最后实在经不起我的折腾，只好牵着我到小区门口溜达，似乎这样就能省几步路，早几分钟见到妈妈。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大老远看到妈妈的一刻，我拼了命地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哭得比在医院的护士阿姨把细长的针头戳进皮肤还来得撕心裂肺。

而那晚月光很亮，路边桂花树的影子若有若无，透过昏黄的路灯，妈妈的脸越来越阴沉。

“啪！”还没等我说话，她伸手打了我一巴掌。

“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娇气！”

“妈妈要赚钱啊！不赚钱怎么养你？”

“你再哭，再哭就别回家了！”

我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鼠，我哭到无力，只好蹲下蜷缩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泪继续奔涌，我却再不敢多说一句。

回到家我才发现，手里捧着的那本暑假园地上，早已多了一条清晰的血痕。

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打我。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打我。课本上不是写说最爱我们的就是父母吗？为什么我的爸妈永远没时间陪我？为什么我只能在伯母舅母姨妈外婆的家里长大？为什么我连向他们撒娇的机会都没有？难道我真的是交话费送的吗？

我一直在等妈妈把我接回家，等她告诉我以后不去上班了好好在家陪我。等啊等，等到路边的桂花谢了又开，我作业本上一连串的签名还是外婆的，而我，也渐渐学会了照顾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2

前天晚上打开手机，我瞥见妈妈的微信头像，就心血来潮地点了进去，想看看她的朋友圈。

却不料，两段文字让我心头一颤。

文字的发送时间是在前年9月份，那时，我刚上大一。

2014年9月21日16:31——“想妞了，去看一下妞，唉，妞现在校园节目多，去见她还要打电话预约，她安排接见时间：）”

2014年9月21日22:10——“今天是送妞上学后第一次去看妞，虽然开学只有9天，但从跟她的聊天里，觉得妞长大了，开心之余有一种复杂心情，步入大学她可以天马行空，步入大学也等于踏入半个社会，意味着她长大了要独立了，不再躺在父母怀里撒娇了，现在她要学会怎么与不同的人相处，怎么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了。都说成长是一个丢失的过程，我希望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永远不要丢失快乐与善良。”

看着妈妈的一字一句，我想起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回家，想起电话里爸妈期盼我回家的叮咛和嘱咐，突然感到怅然若失。

长大或许是和父母开始一段渐行渐远的旅程。

3

还记得十九岁这年，草草挥霍完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我迎来了我的大学生活。

临行前那晚，我在房间收拾行李。爸妈的声音不时从客厅传来：“这些零食要不要带去学校？”“你记得带块抹布啊，到时用来擦桌子！”“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放进包里了没？”

他们就像两个碎碎念的机器人，不知疲倦地每隔一分钟就迸出一句鸡毛蒜皮的叮咛，并且乐此不疲。我的回答也终于从“好，我知道了。”、“没关系这个可以到时候再买。”、升级到“我知道啦都带齐了你们别管了！”

门外立刻就安静了。我长舒一口气，享受着一个人的清静与自在。

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怀揣着满满的新鲜感，投身于各项组织活动，忙的不亦乐乎。每天晚上，我都会接到家里的电话，听爸妈唠叨着“什么时候回来呀？”、“自己要注意安全。”之类的事，而我总是不耐烦地回说“知道了，我有空就回去。”

而这句话，到最后，也成了我用来搪塞他们的一句空话。

4

小时候，我总抱怨爸妈不在家，抱怨他们不愿花时间陪我。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多，而我花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们变得唯唯诺诺、小心翼翼，担心打扰我的生活，明明很希望我回家，却也只是提提就作罢。

他们在远方不声不响地学着用微信，看我的朋友圈，跟我视频。我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因此他们只能默默地，通过各种途径了解我的动向，尽可能地接近我的生活，就像十几年前我拉着爸妈的衣角好奇地观望大人们的世界一样。

大概很多人和我一样，寒暑假一回家就忙着参加各种聚会，忙学习、忙实习，或是忙工作，每天睁开眼出门，夜深人静才回家。前几天我爸还跟我抱怨，“怎么放暑假都不回家！”我妈也有好几次约我去看电影，但都被我一一回绝了。

“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吗？”“你忙，你是大忙人…”她无奈的叹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我的理由，永远都是冠冕堂皇的学习，实习，各种活动。我打心底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留给他们反驳的余地。

我早已习惯往空闲的生活里塞满各种计划，但这些计划里，始终没有爸妈。

5

一天晚上，我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以前这个点，爸妈应该已经早早睡下了。结果那天我推门进去，家里灯火通明。爸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在玩小霸王游戏机。

看着他们玩的不亦乐乎，我不禁觉得可爱，于是便凑过去跟他们一块儿玩，玩到坦克大战的老窝终于被敌人打穿，我爸故意假装看了一眼时间，惊呼道“啊，都这么晚了！快去睡觉！”

其实我知道，他和妈妈特别开心。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妈妈还在抱怨我没时间陪她去旅游，她噘着嘴，嘟囔着“趁现在我和你爸身体还硬朗，得跟你多出去走走，拍点照片，这样等老了以后，才能有个念想啊”

第二天一早，我赶紧爬起来打开手机订了三张车票。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趁现在，我不能让来得及变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