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冰淇淋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刻，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下（尽管并不特殊）会突然感受到难以名状的喜悦。那是生活的魔鬼或者说精灵吧，爬入了你的内心，使你暂时脱离了桎梏你的凡尘俗念，进入到一种空灵而神秘的境界。

我最近有过一次这样的体验。那是一次乘坐巴士的经历。四月末尾一个周末的傍晚，我乘巴士从市中心去市郊的亲戚家。巴士中挤满了人，却不是平时工作日傍晚令人窒息的拥挤。人们之间的距离，是比礼貌距离稍近，却不会过分紧贴的距离。巴士像一辆时光穿梭机，从明亮的天色一直驶入晚霞当空。巴士内的空气是暖的。每个人的身体散发出初夏的热，那是蓬勃生长却不带侵略性的较温和的气息。填充在人与人之间不宽不窄的距离之内。巴士轻轻摇晃，人们的身体随之有节奏地一前一后微微摆动，从打开的窗户外，初夏傍晚清凉的风吹进来，拂动人们纤细的发丝。随之带来的，是一种混杂着夏日树木生长的甜香、傍晚特有的温甜气息，以及从家户中厨房里溢出的温暖香味的空气。厨房中的香味，并不是真实的香味，而是我的一种臆想，用以形容傍晚空气的宁谧和安详。清凉的风与宁谧的气息慢慢从外部渗透进巴士中。与巴士内微暖的躁动形成一种绝妙的平衡。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感受到前文所提到的特别的喜悦。天色渐昏，巴士的内部并没有亮光。只有外部高楼的灯光和昏黄色的路灯光稍稍点亮它的内部。坐在车子后部的人们的脸隐在半透明的黑暗之中。随着车身前进，路灯的光带从人们脸上掠过，在轻微的晃动中，反而显得人们的脸越发安详。人们都融身于此种环境，变成暮景中的静物，不带有感情色彩。

唯有一个女孩特别些。她大约二十岁，五官很美，与她黑色的齐刘海一样，是绝对天然而纯洁的那种美，然而吸引我的，除了她的纯洁之美，还有她美丽嘴角透出的冷漠。在所有人之中，唯有她没有被环境所融化，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冷漠。她使我联想到了夏日冰淇淋，与夏所对立的，颜色鲜明的一抹凉。

我神秘地微笑着，目光不时落在她的脸上，充满好奇。在这时，我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我绝不是第一次有。我希望这辆巴士一直这么开下去。或者说，我错觉这是辆没有终点的巴士。在我心中流动的情感，是那么的欢乐、自由，仿佛能包容全世界，却实际上是为我爱的世界所包容，我愿意放开双手，往后倒入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那必定是和家一样温暖的栖息之所。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是真实中的不真实，是从现实脱胎出来的梦境，而我沉浸在这种喜悦中，并且充分地探索我的喜悦。

直到，巴士到站了。我的旅程结束，我不无遗憾地下车。我所注意到的那个女孩，也挤到我身边来，与我同时下车，一瞬间，我感受到的魔法消失了。女孩还是美的，却变成了普通的美。外面的空气如此凉爽，风翻起树木的枝叶，我极想赞美生活，赞美这个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