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

        村里那颗榕树倒下了，是在昨晚深夜。这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是个无风无雨的夜。

        今天是深秋里又一个阳光充沛的星期天，偷偷睡了个懒觉，酣睡中迷迷糊糊想起轮到我值班。快九点了，急匆匆起床洗漱，冲下楼房。

        村里街上行人稀少，十字路口中那对老夫妇还在做着油粑，油锅里的油冒着泡。老夫妇配合得挺默契，太太用赶面杖赶着面团，丈夫拿着铁钳夹着赶好的粑放到油锅里，“滋滋”粑在锅里翻腾，冒着白烟。我匆匆掏出一块钱买了两个油粑，边走边吃。

        哇，有一棵树拦腰横在路中间，到厂里只有这条路最近，如果绕道就可能迟到。

        这是一棵榕树，据说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到现在还枝繁叶茂，没有一丝要倒下的迹像，怎么就倒下了呢？幸好树是向着马路的方向倒下，没有压到什么。如果是向反方向倒的话，旁边的小商店可就倒霉了。商店老板站在树旁打着电话，路人都拔开躺在地上的枝枝叶叶跨过去。

        这棵榕树在村里是最古老的，十多年前我来到这个村的时候看到过树的枝桠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了树的名称，种类及科目。只可惜当时瞄了一眼并未记在心里，所以牌上写的什么记不大清楚。后来,虽然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榕树，但它并没有引起我驻足仔细观望。也许是习以为常，就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也就麻木了，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今天，它倒下了，拦住了上班的去路，才依稀有了有关它的记忆。其实，并不是我一个人忘记它的存在，也许村中很多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吧。

        刚来这个村的时候，许多地方还是非常茂盛的荔枝林，一到丰收季节，满林的荔树结满荔枝，鲜红欲滴。我跟工友上夜班休息时没少偷偷钻进林里，抱回来一大摞连枝带叶的荔枝，又偷偷躲在车间某个角落享受我们的胜利果实。当然，不是每次都很幸运的，有次被果农抓个正着，结果我们被罚了钱，上夜班保安盯得死死的，我们再也没有遛出去的机会。不过，每当星期天的时候，我们喜欢到村里的市场东看看西瞅瞅。去村里必须经过那棵有了岁月的榕树。逢年过节，人们喜气洋洋，榕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包。听村里的老人说，只要谁家在这棵树上挂了红包，谁家就会发财。挂得越多发得越大。你看，村里出了很多老板，家财万贯就是因为在树上挂了红包，这棵百年老树才保佑你发财的。当然，我们这些打工仔只是听听而已，也知道自己安安份份替别人打工是发不了财的，大不了多加几个班，每年多寄回去几百块钱，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每当重阳或七月半的时候，有人在树底下烧香拜佛，求榕树带给他们生意兴浓财源滚滚。在这棵老树的庇荫下，这个村还真富裕起来了。

        有一年，村里开来了十多台推土机。大片大片荔林被推倒，宁静的村庄热闹起来了。座座高楼平地而起，片片林地消失贻尽。也许这棵榕树也难挡时代的进步要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吧，我们在猜想。可能是榕树的岁月沧桑，或许是它保佑了村民发家致富，在别的林木倒下去的时候，它却成了这个村的一个亮点，依然立在那里，看着村里的变化。厂房耸立起来，外来工越来越多，商店亦繁华起来。以前买东西要跑到村里，现在厂旁就有商业街，再也不用跑那么远的路了。我们也就很少经过那棵榕树，对榕树的记忆就越来越淡忘。

        这边的天气没有四季变化，但春天的时候很容易刮台风。那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刮起了很大的台风，也下起了很大的雨。第二天早起，街上一片狼藉，很多树连根拔起。而那棵沧桑的榕树依然屹立，精神抖擞。只是挂在枝桠上代表它身份的牌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后来，厂里扩大生产，原来的厂房显得太拥挤，老板在繁华地段重建了一座厂房。我在村里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出租房，上班必须经过那棵榕树。每天经过榕树，都是急勿勿去上班，然后又是急匆匆往出租房赶。虽然感觉到它存在，但是太熟悉了，以至于不觉它的存在。

        现在，它倒下了，是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倒下的。倒下之前还是枝繁叶茂，人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它会倒下。但它确实倒下了，横在路中间，给人们带来了不便。我也拔开枝叶，跨过树，向厂里赶去。

        晚上，下班回来，路已经畅通无阻，倒下的榕树不知被拉到什么地方去了。走在这条路上，感觉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路变得宽敞了许多，有点不习惯而已。

        再后来，在同样的地方，老榕树曾经立身的地方，栽上了一棵小榕树。小榕树生根发芽，茁壮地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