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排了密密麻麻的车流,一分钟挪10米的节奏。吴安一脚一脚刹车踩着,大脑却忍不住总走神儿。
这两个月刚到一家新公司上班,还没完全适应新环境,她总是失眠,焦虑如影随形。这会儿虽然在路上,她脑袋里轮回闪现的都是一会儿到了办公室可能出现的情景。
“来,吴安,你自己看看!”啪地一下,一摞她昨晚熬到半夜写完的方案被那个矮个腆肚的南蛮子领导摔在桌上。这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吴安当时感觉自己头上腾地有一股火冒出来,又是吹毛求疵!不过她给自己打过预防针,每当忍不住愤怒要发作的时候,第一时间要让自己的眼前浮现出两万块房贷以及儿子补习班的费用,几摞红通通的钞票在头脑里一闪,她就能登时冷静下来。
昨天,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吴安又被领导叫去训话。领导坐着她站着,正好看到他几天没洗的油腻的头发打着缕,露出白花花的头皮屑,不知多久没换的衣服散发出一股馊稀饭的气味。
看着他不时看向自己的白花花的大脸和带着黑框眼镜的肿胀的眼睛,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吴安知道,这话匣子一开,没有一个小时结束不了。
不时走过的同事好奇的目光投过来,吴安拘谨地站着,感觉颜面尽失,汗从颈部一丝丝冒出来,她已经听不见领导在说什么了,只盼着这尴尬的时刻早点结束。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人家不都说了吗?90后骂不得,一骂就走人。要骂就骂中年人,他们上有老下有小,无处躲藏。看着部门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吴安第一次极其强烈地觉得:年轻真好!
吴安今年38岁,两年前随大流从媒体抽身,到公司寻找工作机会。无奈她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又在多年媒体生涯中养成了自由散漫的习性,公司的条条框框让她拘谨难受的不得了,两年间换了三家公司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新来的这家公司环境氛围都不错,无奈遇到一个极其难搞的中年男领导,此人大概也在中年危机,不仅脾气坏,动不动就骂人,而且表达欲实在太强,每天说话数量比女人还多20倍,得着空说起来就吐沫星子四溅,俩眼放光,根本停不下来。
别的部门的人都知道他这个特性,一般有事要沟通都简短截说,看他要口欲症发作就找借口躲开。吴安却不能,作为直接下属,他们部门的几个人动辄要站着听这位老兄高谈阔论几小时,还要忍受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知识渊博的欠揍模样。
没办法,即便是互联网公司的扁平化组织,工作伦理还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脑海里各种横七竖八的念头随意往外乱冒,吴安走神了。突然,旁边斜刺里插进来一辆车,吴安一脚急刹车,吓出一身冷汗,险些撞上。
还有2公里就到公司了,她赶紧收拾心神,找地儿停车。
天气变冷了,北风刮起来把脸都刮疼了。吴安紧了紧大衣领子,快步走进办公楼。楼道里静悄悄的,除了保洁大姐大部分人都还没到。吴安走到自己工位前,看了一眼领导那乱乱的工位,判断他今天是不是会晚到。
那个工位像猪窝一样一团糟,一张上面画的横七竖八的纸摆在工位中间,一看就是又和人白话到半夜,估计今天不会来太早吧,吴安想着,顺手拿起咖啡杯,打算喝一大杯速溶咖啡,打起精神熬过这漫长的一天。
她刚抬起脚,“吴安,你来一下!”头都没回,她就知道这又将是一个不平凡的早上……果然,领导浑圆矮胖的身体足球一样滚进来。
五个小时后。
“妈妈,快接电话啦!妈妈,快接电话啦!”手机响起来,吴安一把摁下按键,“该换个铃声了,这个声音在办公室显得太刺耳”的闪头一闪而过。电话显示来电者是儿子班主任,吴安抄起手机下意识地快步走出办公室,在她心里,老师主动打电话,那一定是儿子出了大事。
“喂,李老师,您找我吗?是不是安仔有什么事情呀?”
“安仔最近学习状态不好,都两周没交作业了,你们家长都没发现吗?”果然!
李老师的声音快的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吴安的心倏地收紧了,那些“豆子”仿佛要把她的心砸出一个个洞来。这个混蛋孩子!
“啊,李老师,真的特别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没怎么检查安仔的作业,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子。我今天回去好好督促他一下,一定让他把作业都补回来。”声音虚虚的,明显底气不足。
好不容易安抚了李老师,吴安觉得胸口一阵阵憋闷的慌。这个小兔崽子,等着老娘回去收拾你!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埋头写方案。不知过了多久,吴安感觉口渴了,这才想起来,这一天还没来得及喝水呢。伸手拿杯子才发现已经六点半了。呀!娃爸今天出差,自己要赶回去陪娃写作业!想到下午李老师的电话,吴安的心又缩了一下。
她放下杯子,快速收拾东西,把电脑也塞进包里。准备等陪娃写完作业,再奋战工作,免得再被那个死胖子各种吹毛求疵地骂。
大街上的车多得像叮食的苍蝇,车屁股上的红灯看的人眼晕。吴安拼尽浑身解数左冲右突还是没能快多少,即便是这样她也要8点才能到家,不吃饭也只有一个小时时间陪娃写作业。越想越着急,她准备从旁边的应急车道跑一段超过前面那几辆慢吞吞的车。
“哐当”一声闷响,不知什么时候吴安的脚从刹车板上滑下来,车慢慢往后溜她都没发现,撞到了后车上。吴安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打开车门下车,后面车上冲下来一个瘦高个的男人,那人气冲冲过来,指着吴安的鼻子吼起来:你是怎么开车的?我都大声喊“停车”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往后滑!
吴安被吓到了,一瞬间不知该做什么,呆呆地看着那个愤怒的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像极了她领导。她想分辩一下,却张不开嘴,那男人似乎压抑了很久没有爆发了,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瞪着血红的眼睛,手指都快戳到吴安鼻子上了。
吴安有点害怕,打开车门溜进车里躲起来,那男人不甘心又追到车窗前继续骂。周围的车流自动分开,绕过他们继续前行。良久,等那男人冷静下来。吴安怯怯地打开车门,一想到报警修车等一系列麻烦事儿,她的心情糟透了。
看她下车了,那男人再次冲上来,大喊着,你看看你把我的车撞的!吴安看过去,那辆车车头甚至连一丝刮痕都没有。是啊,就是溜车能撞成什么样呢!吴安突然感到疲惫的要瘫软下来。
那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吴安知道他无非是想多要点补偿,孩子还在家等着,她无心恋战,直截了当地说:我给你300私了吧!那人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吴安拿出300大洋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继续汇入车的海洋中,这次她努力让自己高度集中注意力,免得再出意外。
回到家已经8:30了。儿子欢呼雀跃地跳过来,像吴安展示他中午休息画画的成果。照顾孩子的姥爷已经睡着了。吴安强打精神夸赞了儿子,然后检查孩子作业,疑难题目辅导,又做了一刻钟谆谆教诲的老母亲,然后督促孩子装书包洗漱上床睡觉。
这一切都忙完,已经是10:30,等儿子发出轻微的鼾声,吴安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出房间,去完成工作中的未尽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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