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阶梯

那长长的阶梯，在昏暗的路灯下，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母亲一个人走在那条路上，我站在她身后，目送她渐行渐远。

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模糊，只见她回过头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赶快回家。然后，消失在阶梯的拐角处。

她孤独的背影写满了落寞，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我转过身，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我宁愿她像往常一样，大声地发脾气，狠狠地骂我，我也不愿意看她安静的孤独无助的样子。那样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父亲走了，母亲没有了伴儿，强势了一辈子的母亲失去了底气，在命运面前败下阵来。

三年前，父亲身体还硬朗的时候，每次陪父母散步之后，他们会送我到我家楼下的岔路口，叮嘱我注意身体，看着我安全回家，他们才放心地离开。那时，有父母都健在，有人疼爱，纵然自己已经人到中年，为人父母，可是在父母眼里，依然是他们没有长大的孩子。现在想来，是多么幸福的时光。

两年前，父亲患了慢阻肺，身体开始衰弱，已经不能走太远的路了。偶尔，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我还是会陪着他走走停停，走到小城的广场上坐一坐。

回家的时候，我会送他们到阶梯口，看着两个老人互相搀扶，走过长长的阶梯，心里也会感慨，父母年轻的时候吵吵闹闹，五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依然陪伴在彼此身边，能够白首到老，是多么深的多么难得的缘分。

一年前，父亲的身体越发衰弱了，他已经没有办法走到小广场了，我们只能陪着他在楼下转一转。父亲拄着拐杖，母亲在一旁搀扶着，两个老人在夕阳下的背影，就像一幅晕染着夕阳色彩的油画，触动人心。那个画面，现在还会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暮色中，两个老人回家的身影，既让人动容又令人心安。

如今，父亲走了。回家路上，只有母亲独自一人。陪伴母亲的，只有父亲曾经用过的那根拐杖。母亲说，每每看到那根拐杖，她就会睹物思人，情难自抑。后来，她只好把拐杖收起来。

母亲不愿意到孩子家住，她依然守在那个小房子里，那个小房子养育了四个孩子，如今人去楼空，孩子们飞走了，老伴儿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巢，母亲独自守着。

母亲还在，家也还在，我还有家可以回。

现在，我常常陪着母亲散步，其实，不仅仅是我陪母亲，也是她在陪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陪着母亲一路走一路聊，听她唠唠叨叨讲一些道听途说的新闻，听她万年不变的叮嘱，多吃饭，多穿衣。心情似乎慢慢就会释然，终使人生这一条路很难，最终我们都会走到终点，但是，不用太心急，这一路上风景值得慢慢欣赏。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其实，我们都走在归去这条路上，尘世一场缘分，不过缘起缘灭罢了。

父母的缘分，兄弟姊妹的缘分，夫妻的缘分，母子的缘分，都不过一世罢了，喝了忘川水，一切渺无烟，下一辈子不可能再遇见。

母亲，你并不孤单，这一条回家的路，我陪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