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殇*
目睹着兄姐婚恋的纷纷扰扰长大,蕙芝总会不自觉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幅对联,她想把它改编成:
顾文孝悔娶河东狮,
顾兰馨误嫁中山狼。
蕙芝还想给它加一横批:家门不幸。
这顾家的门中,婚姻的不幸福,难道是宿命?也许,从父母双亲的结合开始,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顾爸是一个好到没脾气的老实人。一辈子坚守一家国企的技术岗位,尽管技艺精湛、兢兢业业,枉自博闻强记、博古通今;奈何企业逐渐衰败效益差,平日里主要围着家中柴米油盐转,闲余时喝点小酒高谈阔论。
顾妈是小学优秀教员,对工作是全身心地投入,十二分的拼命。回到家里,有时候忒烦顾爸爱谈天论地、说不相干的事,会嗔怪地打断他。顾爸就摇头苦笑着对孩子们说: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算是蕙芝记忆中,比较温馨的一幕了。
顾妈真发脾气起来,就等于是火山爆发,风云瞬间变色;顾爸的眉头就会紧紧蹙成一个“川”字,神情恐惧而痛苦,条件反射地围绕顾妈团团地转。他越是这样,顾妈越是生气,甚至于歇斯底里地大发作,顾爸就更加着急惊慌,简直要哭出声来。
这不是吵架,从来没有过一次吵架。
但这种虐心的闹剧,每天都要上演一到几次,从不间断。任何大小事情,小到钥匙找不到了、天下雨该收衣服了……都可能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
父母就像一对不合拍的齿轮 ,无论怎么用力旋转,都无法啮合;动起来,就是一场兵荒马乱。
每当这时,蕙芝总在心里暗暗地恨:恨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恨自己,为什么要生而为人!
可是,顾妈也常说自己是受害者。她也在恨自己的父母。
作为封建大家庭的长女,从小被忽略、遭使唤、受责备。那刺耳的批评责骂声,就是捅进心里的刀子;留下的伤疤,一直到老,都无法愈合。
她常说,“嫁人,就等于是第二次投胎!”她恨自己又投错了胎。她恨丈夫性格懦弱,不能做她的擎天大树。
她的心地其实也很好,只是情绪常常很坏。太多的大大小小事情,能让她不顺心如意了。
她把一切的不如意,都归因到了丈夫的身上;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留给了这个最在乎自己的人。他越是对她的一颦一蹙诚惶诚恐;她越是恨,越是怨。
她也恨孩子们都心向着父亲,认为都是因为自己严格要求孩子学习、父亲不管不顾做老好人的缘故。
然而儿女们眼里,只看见母亲对父亲任性嚣张,不依不饶。他们只是不敢言语。
他们也没想到,向来吃苦耐劳的父亲,才六十刚出头,就急剧衰老,缠绵病榻 ;不久竟然在一次门诊就医时,迅速恶化,撒手人寰。
最终,父亲没能看到,最疼爱的小女儿出嫁。
所幸,至少已经大致了解了蕙芝的归宿。
就是那个经常到家里来坐坐的青年,在父亲最后的那一天,叫来小轿车,并亲自把他从楼上背下来,送上车开到医院的。
后来,“周季豪”这个名字,就作为未过门的二女婿,出现在父亲的讣告上面。虽然那时,蕙芝还和他保持着彬彬有礼、授受不亲的距离。
从这时起,老家不在城里的季豪,开始在顾家搭伙吃饭,成了新的一员。送顾爸上山时,他跪在坟前虔诚地发誓道: “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蕙芝的!”
这让蕙芝悲痛的心,感到了温暖安全;
对母亲和亲戚邻里,算颇为体面交待;
相信在天上的父亲,也会感到欣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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