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权力、声望以及财富的追求
赢得爱意味着通过加强与他人的接触来获得安全感,而对权力、声望以及财富的追求则意味着通过减少与他人的接触,并通过加强自己的地位来获得安全感。
在正常人身上,权力感的产生可能是由于意识到了自身优越的力量,而不管这种优越的力量是身体的力量或能力、心理的力量,还是成熟或智慧。或者,他对于权力的追求也可能与某一特定的原因有关:家庭、政治团体或职业团体、祖国、某种宗教理念或科学理念。不过,对于权力的神经性追求却来源于焦虑、仇恨以及自卑感。严格说来,对于权力的正常追求来源于力量,而对权力的神经性追求则来源于软弱。
通常情况下,只有当事实已经证明不可能通过爱来缓解潜在的焦虑以获得安全感时,这样一种追求才会产生。
无助是焦虑的基本要素之一)。神经症患者对于自身任何一点无助或软弱的表现都非常反感,以至于他总是避开那些在正常人看来完全平常的情境,如接受他人的指导、建议或帮助,依赖他人或环境,让步或同意他人的观点,等等。这种对于无助的反抗,并不是以其全部强度突然爆发,而是强度逐渐增加;神经症患者越是感觉到自己在实际生活中受到这些抑制的阻碍,他在实际生活中就越不能肯定自己。他在实际生活中越软弱,就越焦虑地想要逃避一切看起来与软弱有一丁点儿相似的东西。
其次,对权力的神经性追求,可以用作一种保护措施,以对抗认为自己无足轻重的感觉或者被他人视为无足轻重这一危险。
这种追求的表现之一是,神经症患者不仅想要控制自己,还想控制他人。凡不是由他发起或他所支持的事情,他都不希望发生。这种对于控制的追求可以采取一种淡化的形式,即有意识地允许他人享有充分的自由,但却坚持要知道对方所做的一切事情,如果对方对他有所隐瞒,他就会勃然大怒。这些控制他人的倾向,也可能会受到程度如此之深的压抑,以至于不仅他自己,甚至他周围的那些人都有可能相信,他在给予他人自由方面非常慷慨大度。
许多表面看起来像是好奇心的心理,其实都是由想要控制情境的隐秘愿望决定的。
这种类型的人倾向于希望自己永远正确。一旦被证明出了错,即使是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出了错,他也会变得极为恼怒。
对于自我控制的强调表现为不愿意让任何情感摆布自己。
还有一种态度也可能是神经症患者对于权力的追求的特征,那就是,他们希望可以随心所欲。如果他人没有严格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来做一些事情,或者没有在他所期望的确切时间来做这些事情,那么,他就可能经常因此而感到恼怒异常。
这种缺乏耐心的态度与对权力的追求的这个方面紧密相关。
在对权力的追求中,另一种态度是绝不屈服的态度。赞同他人的意见或接受他人的建议(即使他们认为这些意见或建议是正确的),在神经症患者看来都是一种软弱,而且仅仅是想到要这么做,都会激发反抗的心理。那些认为这种态度非常重要的人,通常完全出于害怕对他人的屈服,而倾向于矫枉过正,强迫性地采取相反的立场。
爱(不管它还意味着什么),始终意味着屈服,既屈服于自己的情感,也屈服于自己的爱人。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越是不能作出这种屈服,其恋爱关系就越不能令人满意。这一因素可能也是性冷淡的原因之一,因为性高潮正是以这样一种完全放开的能力为前提的。
一旦决定它的焦虑得以缓解或消除,对财富的强迫性追求也会消失。
对贫穷的恐惧,可能就是一条鞭子,驱使着人们不停地工作,并且绝不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这种追求所具有的防御性特征,表现在他对于使用金钱来获得更大享受的无能为力中。
他非常专制,以至于任何不能完全由他支配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处在了被征服的状态。如果他的愤怒受到压抑,这种压抑就有可能导致他产生抑郁感、沮丧感和疲劳感。不过,那些让他感觉无助的东西,可能仅仅是一种确保自己的支配地位或者表达由于不能够领导他人而产生的敌意的迂回方式。
在这种支配他人的态度中,可能包含着太多的敌意,以致产生了新的焦虑。而这又可能导致诸如不能下命令、不能做决定、不能表达确切的意见等这样的抑制,其结果则是,神经症患者往往过分顺从。而这反过来又导致他将自己的抑制误认为一种天生的软弱。
在那些把追求声望作为头等大事的人身上,敌意通常表现为一种想要侮辱他人的欲望。对于那些自尊心曾由于遭受侮辱而受过伤害,并因此而产生报复心理的人来说,这种欲望是至高无上的。
即使神经症患者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想要侮辱他人的愿望,或者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侮辱了他人,他与他人的关系也会弥漫着焦虑,表现为不断地预期自己会遭到责难或侮辱。
通常会表现为一种想要避免任何似乎有可能侮辱他人的事情的需要。例如,这样的一个神经症患者可能没有能力批评他人、拒绝他人的要求,或者开除一位雇员,结果,他往往显得过于考虑周全或过于有礼貌。
在神经症患者身上,这些倾向却带上了高度的情绪色彩。即使他从他人那里得到的实际利益微乎其微或无关紧要,但如果取得成功,他就会兴高采烈、得意洋洋。
为了讨价还价,他有可能会付出与他所省下的那点钱完全不成比例的时间和精力。他从这种成功中所获得满足感有两个来源:其一,他感觉自己凭智力胜过了他人;其二,他感觉自己伤害了他人。
这些剥夺他人的倾向,往往伴随着一种妒忌他人的情感态度。如果他人拥有一些我们自己想要拥有的好处,那么,我们大多数人都会产生某种妒忌的情感。不过,在正常人身上,侧重点在于他希望自己也能拥有这些好处这一事实;而在神经症患者身上,侧重点却在于他不愿意别人得到这些好处这一事实,即使他自己一点都不想得到这些好处。
只有借助于对事实进行某种出于无心的歪曲,这种使妒忌合理化的做法才是有可能的:低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产生这样一种幻觉,即认为他人所拥有的好事确实就是自己想要得到的。这种自我欺骗的程度可能会非常深,以至于他竟然相信自己之所以处于一种悲惨的境地,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他人已经拥有的某一件好事,他觉得他人已经超过了他;而他完全忘了这一点,即在其他所有方面,他都不愿意同对方交换。为了这样一种歪曲,他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即他没有能力来享受和欣赏任何可以获得的幸福。
这种能力的缺乏却也起到了保护的作用,保护他以免遭到他人的妒忌(他人的妒忌是他最为害怕的)。
它就必然会导致个体感到不自然,甚至使个体在他人面前感到怯懦。在那些他并没有期望从其身上获得任何东西的人面前,他的行为举止和感受都很自由自在、泰然自若;而一旦出现他可以从他人那里获得某种好处的可能性时,他就会变得很不自然。
这种类型的人可能具有一种非凡的挣钱能力,并因此将他们的冲动引导到了有益的渠道上来。更为常见的是,他们会在挣钱问题上形成种种抑制,因此,他们会犹豫要不要向他人索取报酬,或者做了大量的工作却没有索要恰当的报酬,这样看起来,他们的行为就比实际情形要慷慨很多。然后,他们又很可能因为没有获得恰当的报酬而心怀不满,但是他们常常并不知道这种不满的原因。
如果神经症患者的抑制变得分布很广,以致遍布于他的整个人格,那么,他往往会缺乏自立的能力,而必须依靠他人的支持来生活。于是,他就会过着一种寄生虫式的生活,并以此来满足他那些剥削他人的倾向。
这种寄生虫式的态度并不一定表现为“全世界都欠我”这样一种粗略的形式,而可能会表现为更为微妙的方式,例如希望他人帮助自己,希望他人采取主动,希望他人为自己的工作出谋策划,简言之,就是希望他人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一般说来,其结果是对生活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态度:他没有明确地认识到这是他自己的生活,而且他必须自己来决定是要在这种生活中有所建树,还是虚度一生;他的生活态度就好像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自己无关,就好像一切善与恶都来自外部世界,而与他的所作所为全然无关,就好像他有权利从他人那里获得好处,而将所有的坏事都归咎于他人一样。
我们还可以在对爱的神经性需要中发现这种寄生虫式的态度,尤其是当这种对爱的需要表现为一种对物质利益的渴望时更是如此。
神经症患者这种剥削或剥夺他人的倾向所产生的另一个更为常见的结果是,对于自己可能被他人欺骗或剥削而感到焦虑。他有可能会生活在一种永无止境的恐惧中,深怕他人会利用他,会偷走他的钱财或思想,于是对于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作出这样的恐惧反应,即深怕这个人会打他什么主意。如果他真的受到欺骗,例如,如果一位出租车司机没有走最近的路,或者一位服务员多收了他的钱,那么,他所发泄的愤怒会大大超过应有的限度。
神经症患者这种剥削或剥夺他人的倾向所产生的另一个更为常见的结果是,对于自己可能被他人欺骗或剥削而感到焦虑。
他有可能会生活在一种永无止境的恐惧中,深怕他人会利用他,会偷走他的钱财或思想,于是对于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作出这样的恐惧反应,即深怕这个人会打他什么主意。
这种将自己的欺骗倾向投射到他人身上的做法所具有的心理价值,是非常明显的。对他来说,感觉自己有正当的权利去声讨他人,比面对自己的问题,要愉快得多。
他的整个自尊心都建立在他人对自己的赞赏之上,而如果他得不到赞赏,他的自尊心就会慢慢消失殆尽。由于他过分敏感,再加上他老是感到耻辱,因此,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永远的折磨。
他与他人的关系越疏远,他对于声望的追求就越有可能被内化;
这种追求所具有的防御性特征,表现在他对于使用金钱来获得更大享受的无能为力中。
对于权力的神经性追求的支配他人的特征,并不必然地公开表现为针对他人的敌意。它也可以伪装成有社会价值或人本主义的形式,表现为诸如给予建议的态度、爱管闲事的态度、喜欢带头或领导的态度。
我们可以将这种支配他人的态度看做一个安全阀,通过这个安全阀,一定量的敌意就可以以一种非破坏性的方式被释放出来。由于这种态度本身就是敌意的一种淡化了的表现,因此,它也就为控制纯粹破坏性的冲动提供了一种手段。
由强迫性支配所产生的另一个更进一步的特性在于,个体缺乏与人平等相处的能力。
他非常专制,以至于任何不能完全由他支配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自己处在了被征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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