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 来也嗷嗷，去也嗷嗷

打开门的时候，小侄子又是一脸倔强的嚎丧，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咬牙切齿，两只小手紧紧捏着防晒衣外套的拉链脚。她妈妈怒沉的大脸朝我迎面而来，嘴唇上厚厚的大红色仿佛把满身的怒火都聚集起来了。

“这咋又哭了？” 对于这个小侄子哭我其实是见怪不怪的。脾气被他妈和爷爷奶奶惯得贼臭，稍稍不如他意就能大哭大闹。

两三个月前，我从外地回来，那时因为自己有些心事状态不佳，有一回他在我家玩儿，正好撞我枪口上。晚饭的餐桌上，他不好好吃饭，非要干嘛干嘛，他妈不答应，他就发脾气大声尖叫，吵得我脑银子疼，直接站起来吼了他几句，把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那个当下，不仅小侄子被我吓到了，估计他妈和我妈都被我的阵仗吓到。他妈赶紧把他带到我的房间里，关起门来一边哄他一边跟他讲道理。可小孩子哪里明白，只是心里恐惧，一个劲儿嚎，肺活量、战斗力都惊人。

后来，他好一段时间都不敢上我家来。即便见到我的时候，也别着头，不肯跟我打招呼。我知道小孩儿被我吓到了，也不像别的大人那般逗他，只是任由他不理我。

有一回，他妈因为啥事非得来我家一趟不可。还没上楼，我就隔着窗户听见楼下（我家住四楼）嗷嗷的哭天喊地。然后也是一路哭着上楼，直到我开门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他才非常短暂地停了一下，随后又边哭边追着他妈进了我这个小姨的家门。

那个下午，他是战战兢兢在这个“恐怖”的小姨家呆了半天，尽管小姨根本没搭理他。期间他也趁机问过好几次他老妈啥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他老妈禁不住他吵，把红色的游戏机翻出来扔给他玩儿，才让他这颗幼小脆弱的心灵被安抚下来。

小男孩一旦有了游戏机，那就是把世界握在了手里，哪里还会想起什么恐怖的小姨，眼里心里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超级玛丽。以至于，他妈的事儿办完了该走了，他竟然不吵着要走了，而是一个劲儿地说：

“吃了晚饭再走——”

“吃了晚饭再走——”

“妈妈，我们吃了晚饭再走——”

他妈见他不肯走，连哄带吓：

“那你自己在小姨这儿吃晚饭吧，妈妈先走了，我要去找你爸爸。”

为了演得逼真些，他妈真的关上门，吓得这孩子又是平地一声雷，嗷嗷哭起来，捶着门。他妈开了门，站在门口问他走不走，他还是一边哭一边嘴硬：

“吃了晚饭再走——”

后来肯定还是没能顺他的意，被他妈拖着下了楼。哭声又从四楼一路向下，去到底楼，飘进车里，也飘进我的窗边，好似来时的倒带。

来也嗷嗷，去也嗷嗷。我不禁觉得好笑，想到这孩子童年的记忆里有我这么个凶巴巴的小姨，这孩子得多大的阴影，瞬间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了。大概每个人的童年里都有过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长辈吧。

年少时，我就常常苦恼于有些长辈总喜欢“戏弄”小孩子的情绪，处处上演着“打个巴掌再给颗枣吃”的这种戏码，好似这样能给枯燥乏力的成年生活带来乐趣。我自己成年之后似乎也有过几次这样的行为，于是想，这或许是人的恶趣味的本能吧？而这本能实在感觉不大妥当，所以后来在小侄子身上，我就留神了，不能这么干。我没有刻意对他殷勤示好，而是几乎不怎么主动搭理他，只有他不得不来和我这个小姨说话时，才不咸不淡地回答他，之后仍是不关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