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

文/鸢致风易

    “醉鬼死了”当我再回到家时，大家都在议论着，这一事件一时间竟然成了一向平静的小区的住户茶前饭后最好的谈资。我们小区也在一夜之间有了名气，前几天市里的电视台来了，市长身后跟着一群官员来了，我们小区的名声随之传遍了整个市；这几天CCTV也来了，市长跟在一群官员的身后又来了，我们的小区的名声也就随之传遍了全国。而醉鬼呢，也许现在的他正在地下窃喜：我这也算光宗耀祖了吧，这死就算重不过泰山，但总不会比鸿毛轻不是？起码将来子孙后代在介绍自己时有了一个响亮的由头。

    听人说这个醉鬼死的奇特，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倚在垃圾池旁边手中拎着一瓶红星二锅头，酒瓶中还有一半泛着淡黄色的液体，他的头耷拉着就像睡着了一样，还是早上扫垃圾的李大爷像平时扫垃圾一样想要把醉鬼扫出这地界儿时发现他一动不动，又踢了几脚还是没反应，这才小心翼翼的试了试醉鬼的鼻息，最终发现出事了，于是大爷撸了撸袖子向手心啐了两口唾沫就在他想要将醉鬼撂倒的时候，醉鬼忽然张口说了句什么然后口吐着寒气倒下了。大爷当时啥也顾不上就撒开脚，一边一脸惊恐的嘴里叨叨着“醉鬼诈尸了”，一边绕着小区“S”型跑了个来回。说是迟，那是快，不一会儿功夫大爷身后就簇拥了一大群人，但都被大爷远远地甩在身后，就连平时无比嚣张的流浪狗在看到大爷的速度后也夹着尾巴瞪着圆圆的眼睛发出阵阵哀嚎，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在某天似乎吓哭过大爷的小孙子，而大爷至今还没来得及找自己算账，这事儿后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大爷年轻时曾得过小学生马拉松的冠军。等到大爷终于停下，在大爷的叙述中大家都知道了醉鬼的死，静默两分钟，便一起到了垃圾池边把醉鬼拖了出来，让他平躺在矮脚桌上。几个汉子默默地帮醉鬼整理衣衫，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稍微平静后才有细微的带着惊疑的声音传出“看他的脸”，当人们把目光聚集到桌上，带着解剖学家独有的犀利审视一会儿，众人都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流从脚心直窜头盖骨，因为人们发现醉鬼的眉梢上布满了冰霜。

    “他，不会是冻死的吧”

  “怎么可能?”“胡说！”

... ...

当一个年轻人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他身边的一群人无情的嘲讽。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这可是在夜晚气温在27度的夏天，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天气里被冻死？

“这人不会是中邪了吧，难不成是被南疆的巫婆下了蛊?”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前几年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爷子推了推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视线的圆框眼镜，故作高深的说。

“不不不，他一定是遇到了外星人”这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一脸认真的反驳。

“这是谋杀，一定谋杀”

“我看他一定是喝醉了然后走进了谁家的冰箱里呆了一晚上，然后早上靠着最后一口气儿走到了垃圾池旁边”

... ...

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着，谁也不服谁，各持己见越吵越凶，周围人越来越多，场面混乱。不知是谁打了110，不一会儿警车拉着警笛慢悠悠的来了，警察控制住现场，顺便打发大家散开。大多数人不喜欢自讨没趣，就摇着头离开，但总有几个好奇心强的不愿离去，最终成为了警察的盘查对象，和扫垃圾的大爷一起也有幸坐了一次警车，后来这些人一律被大家称作“大胆儿”，但他们毫不在意，照样向邻里吹嘘自己在面对警察叔叔询问时的不卑不亢、英勇无敌。

    再说到那个醉鬼，他似乎是天上掉下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人们知道的，就只是自从几年前酒鬼拎着一瓶红星二锅头来到这个小区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会在夜里在86号楼下像一根被拦腰掐灭的烟头一样杵着，满脸的生无可恋，每一次抬头都会带起一次喉结抖动，跟随着的，是倒立着塞在那如死鱼般张着的满是干裂碎屑的小口中的酒瓶中的液体又下降了两指高度。也有的时候，同样是在夜晚，同样是在86号楼下，醉鬼会对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烂手机，说着一些略带淫秽的言语，其中夹杂着语速飞快的国骂段子，声调抑扬顿挫但语气苍凉。

我记得那时，每当我在楼上俯视，看到他那强行挤出的形状奇怪的皱纹时，都会感到几分莫明的喜感。我相信大多数人也会和我一样有着这种恶趣味，因为在同一时间，当我抬头时，都会隐约的看到对面几座楼上大头朝下的望远镜的轮廓，至于这些望远镜主人的真正想法与意图嘛，就有待商榷了。

有人说他是86号楼某个住户的亲戚，但因为实在是太落魄，亲戚不愿与他相认，而又无处可去，就只能在附近徘徊。也有人说，他是86号楼上某位姑娘的前夫，下海经商赔了个底朝天，来到这儿只为了每天能够看他一眼。更有人说，其实这个楼盘所在曾经是一个墓地，而醉鬼是这片地的守墓人，只不过，一不小心守了100年......

最近，社交媒体上针对醉鬼的来历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还专门以醉鬼为题写了一篇小说，更有一些编剧以醉鬼为原型写了剧本，醉鬼就这样一会儿成了英雄，一会儿成了流氓，一会儿成了众人钦佩的痴情少年，一会儿又成了人人唾弃的负心汉... ...

但就在醉鬼的影子在文学和演艺圈大红大紫的时候，他的躯壳却在垃圾池旁边的矮脚桌上寂寞的感受着着身边人来人往，每天都有新的垃圾来与他作伴，只是没人注意，醉鬼眼梢的冰霜也已经悄悄地全部融化了。

不知不觉间，小区的小花已经开了，从最初的两三朵如今已经铺满了整个小区的草地，淡黄色的、靛青色的、粉红色的都在风中肆意的舞动。期间下过几场小雨，雨点打在花瓣上，迸溅，带着花香四散，天晴后空气中满满的都是芬芳，人走在路上总是要忍不住打几个喷嚏，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唯独86号楼旁的垃圾池是个例外，虽然垃圾池每天都有专人清扫水洗消毒烘干，但醉鬼依然躺在那张矮脚桌上散发着悲哀的气息，警察局虽然已经立案侦查，但至今没有音信。关于醉鬼的安葬，社区向有关部门请示过，但批复是要求社区自己解决。于是，醉鬼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接，谁也接不得，似乎在一时间每个部门都发生了财政困难。社区主任来这里好几次，但总是在转了几圈后就叹着气离开，而社区的人们也从最初的怜悯与好奇变成了现在面对他时满脸的晦气。

尸体已经腐烂，尸臭味已经开始扩散了，不知道是谁说尸体腐烂可能会散发毒素，于是居民们自愿捐款买来了警戒用的黄布条，把以醉鬼为圆心的周边70米，连同整个垃圾池都圈了起来，小区从此多了一片谁也去不得的禁区。而后来，社区为了解决86号楼及其周边居民的垃圾存放问题支出了一大笔费用，听说社区领导也因为有效治理垃圾保护环境、认真学习和执行政府绿色宣言而受到上级褒奖进而升迁。

人接受新环境的能力真是令人称奇，没过多久大家就习惯了小区的新规划，而醉鬼所在的地方也成了小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当然，这样的风景必然不会长久。

终于，在那一天，醉鬼消失了。

他的消失与他的到来一样离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监控在那一夜那一时段都是断节的，同样奇怪的还有小区的平静，这一次醉鬼的消失没有激起居民一分一毫的波澜，谁也没有去追问缘由。

一切都被神秘笼罩，渐渐地就连醉鬼也不再被人们兴致勃勃的提及... ...

直到后来的某天，有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忽然来到了这个小区，不问缘由就给小区捐了一大笔钱，走时留下了一个破旧的沾满酒渍的信封。

这信封的表面

熟悉的人一定会嗅到，那正是红星二锅头的味道，是醉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