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假期马上结束了，距离寄宿学生返校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在我办公室对面，过几个小时就会上演一场在我看来很有意思却也很荒诞的戏剧。
对面的高中每到返校日，就会对学生进行安检，要检查学生是否携带有极具伤害性的作案工具——手机。更令人感到莫名和啼笑皆非的事情是，这个检查的执行者是一群可爱的，穿着深圳义工马甲的家长。不知道义工联听到这件事情，会作何感想？这些义工会当着所有的学生的面，对学生进行扫描搜身，然后会当众打开学生的箱子，然后检查是否有携带违禁物品，于是乎男生的内裤被从底层翻了出来，自然也包括你携带的小秘密，比如说，一本不该在学校看的《悲惨世界》，一张不该有的海报。同样的，女生的内衣也一眼可见，心有所念的人，大概会对自己喜欢的人的尺寸所有了解，想来想去，大概这是这个行为唯一可以造福他人的事情了吧。然而，整个流程的母版一眼就能看明白是来自机场。于是乎，这些学生就跟要进监狱的罪犯一样，先完成净化的工作，然后排着队，按部就班地进入自己的监舍。
整个行为让我想起了屠宰场，所有的生产原料，都按照一定工业化的流程进入宰杀地，然后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对的，产品，这个时代，人是产品。
手机似乎成为这个时代，学生与学校斗争的焦点，也是矛盾集中体现的地方。不由想起以前没收小人书，没收收音机，没收workman，似乎几十年以来，学校和学生的这种斗争一直没有一个结束，颇有些一步江湖无尽期的意味，只不过斗争的核心随着时代的变化不断转变而已，在不远的将来，大概还会没收手提电脑，接着没收各种微信的智能设备。只要学校依然存在，只要考试依然存在，只要学生要上学，这个斗争似乎都不会停止。
那么，就想问问，为什么？
姑且先不谈论没收手机是对还是错，学校的这种专制的做法到底是否伤害了学生权力。不妨先想想，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
毫无疑问，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答案就是这是高考挂帅的缘故，然后人们理所当然地就会开始责问高考的制度，开始责问应试教育的问题，于是乎自然而然就将希望寄托在所谓的素质教育的问题上。但是对此我是不同意的，姑且不论高考是许多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就问一句，如果真的素质教育了，学校就不会这样管理学生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那个时候会有规定除了素质以外的教育的物品统统违禁，倒是条件开放了一点，最起码偶尔可以读一本文学名著了。显然，高考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尽管它表面上是最主要的原因。
其实，在我看来，这还是一种权力的体现。教育的本质是什么？很多人以为教育的本质是为了让人能具有更好地发展，但是事实上刚好相反，教育的本质或者说国家教育的目的，最核心的地方在于你要成为社会的合格产品，也就是说，你要成为有用的人。有用两个字，就已经决定了教育与个人的极大的矛盾。因为教育要完成意识形态的塑造，教育更要完成社会规范的教育。
高中是什么？高中是学生接近成年的时刻，而这个时刻，也是对学生进行社会教育的前奏。我们可以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活，然后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人生观和处世观很多时候和高中的经历有着分不开的关系。正因为如此，学校作为某种权力的缩影，又怎么能不教育学生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规训这种东西呢？
说来也很矛盾，教育的美好期望是教育出能独立思考的人，但是美好的期望与权力结构的矛盾决定了这种期望要落空了。因为，这不稳定啊。所以，我们可以明白的是，学校的权力与某某的权力是一致的，他们都是以极少数人的意志为导向，然后决定了大部分人的生活，教会学生如何服从这种意志，对于社会安定来说（或说稳定）太重要了。所以不妨放眼望去，无数的中学生，其实他们的灵魂，都是一个模样。因为你一旦开始独立思考，你就会发现，能决定你的生活的权力实际上是你们赋予的，而自己的行动，能够打破这种权力，这个社会就会不稳定。很好理解嘛，如果全校公投选择是否带手机，我想，一定毫无悬念。于是乎，这个时候就有人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对此，简直不值得一驳，纯粹是胡说八道，这两个压根不是一个问题，因为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意味着，这个世界能独立思考的太少。不过别说，用在这里倒也别有风味。
所以，用手机表面上是一种对学校的管理，但是往大了说，这是一种权力的共同阵营，同时也是学校这个权力结构很虚妄的所在的幻觉，往小了说，实际上是一种对同质化的追求，即他们希望所有的学生都是一样的，这不仅偷懒，而且无耻，这可大大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简直就是资本主义的要求嘛。民主富强嘛，民主的最大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每个人都能独立思考，在面对权力的时候，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所以，对学生进行如此简单粗暴的管理！是坚决不允许滴！
那么，这也就很好解释了这两天吵得沸沸扬扬关于教授性侵的新闻，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答案就是教育者拥有一种近乎虚幻的权力感，学校似乎觉得自己拥有对学生主宰的权利。但是事实上却是，这种权力是一种双方的行为，而不是单一的侧面，是赋予权力与行使权力随时转换的关系。那么在这个问题上我多一句嘴，如果有老师想性侵你们，往死里打，打死为止。
所以，我无法接受学生接受一种单一的，粗暴的管理，同时，我更难以接受学生变成毫无思考能力的群体，为什么，因为这种教育一切都从有用出发，一切都从竞争出发，一切都从冷冰冰的丛林法则出发。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依然只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信可以去问问，多少高中生已经开始思考将来的工作的问题，已经开始将来自己要挣多少钱，怎么才能舒服地度过一生的问题。至于他人的苦难，至于自己真正的追求到底是什么，面对不公平时一种发自本能的愤怒，又有多少人关心呢？一个连独立思考都没有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能对抗社会的阴暗，又怎么能指望在将来的社会，每个人都能充分、自由地发展，又怎么能指望能在将来的社会，大家彼此尊重，都有尊严和体面，都能互相理解，不再有歧视、剥削和倾轧呢？
这并不是对教师这个职业发出疑问，而是对这个社会所强调的观念，对这种权力结构的质问，正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我们每个人都在这种结构下，成为了符号。
因此，表面上是收手机，实际上，这是一场实用主义、丛林法则、同质化、剥夺思考能力、权力统一战线共同举行的盛大仪式。这场仪式是规训的，也是惩罚的，更是一种向未成年人张牙舞爪的宣示，要么你成为一份子，要么你就被制裁。作为仪式的旁观者，我只能拍案惊奇，叹为观止，然后一声长叹。
那么，话又说回头，关于到底要不要带手机。我倒觉得，解决办法是，学生自己提出带手机理由来，学校与学生共同探讨，真理越讨论越明了，只要谁有道理，听谁的就好了。当然，希望这场讨论不要是礼仪性的。
自然，在现有的情况下，这种方法是毫无疑问是天真的，但是总归是先从根本上解决矛盾的。现实中，自然这难以实现，毕竟，一条未成年人思考问题不够成熟就足以打倒这一方法的合法性，但是冷静一想，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权力的结构呢？
作者: 弥 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