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小旦一听到家门锁被钥匙碰撞的,那独特的金属声响,便高兴地从地毯上蹦起来,快速地跑到玄关处,两眼贼亮地盯着门锁的转动。
“啊哈哈!”他激动地连蹦几下,蹦高离地转圈九十度,落地弯腰,双臂直直向后摆,嘴里跟着节奏配音“呼呼呼”。这是他非常非常开心的表达方式。
门开后,忠成的高大身影闪进来。他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的小旦,然后转身关门。小旦的欢迎仪式已经结束,爸爸没看到。他没有走过去迎接爸爸,也没有叫爸爸,甚至都没有抬眼看爸爸。
他定定地站着,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做什么。眼睛试图抬起却发现看不到爸爸的脸,便左右转动眼珠,有些绷不住的平静漏出了些许尴尬与羞涩。
“小家伙,怎么不叫爸爸!”
小旦的小手无措地搓着衣服,爸爸向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已经看到爸爸的皮鞋了!
“来,让一下爸爸。”
忠成的大手往小旦肩上随意一搭,便启动了他身上的爱的能量。肌肤的触碰就是最亲密的招呼了。
小旦往旁边退一步,然后抬起汪汪的双眼,甜甜地叫了一声:“爸爸!”
忠成摸了摸小旦的头,便走进屋里去了。这一摸,小旦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瞬间恢复了两岁半孩子正常的日常行为。
忠成跟平常一样,进屋自顾自地忙乎,也没有看出小旦的有什么不同。这个跟小旦期待的不同,他想爸爸今天应该会不一样的,因为爸爸早上给我买了警车!
“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当忠成全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游时,小旦还只有重复这一句。他在试图引起爸爸注意,可是爸爸嘴里只有一声敷衍的“嗯”。
小旦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轻轻地推着他的新宝贝,今天早上才买的警车。“是爸爸买的警车,爸爸买的警车!”这句话念了一整天了,他以爸爸为豪,因为爸爸给他买了最爱的警车。
可是警车刚玩不久就发现有些失灵,车门总是自动弹出关不紧。刚开始“啪”的一声把专注玩车的小旦吓到了,然后大哭起来。梅雪帮他重新压好车门,可是刚玩一会儿,又“啪”的一声,门自动弹开了。
“呜呜,警车坏了!呜呜!”车门弹开一次哭一次,说拿去换也不愿意,重新买一个也不愿意。“这是爸爸买的警车!”换一辆或者重新买一辆就不是这个警车了,这个可是爸爸买的警车。
“那等爸爸回来帮你修警车吧!”小旦就是这样一个下午小心翼翼地在警车旁边转悠,担心碰一下门就坏了。他在等着爸爸回来。
可是爸爸没有看他和警车,小旦捧起警车想拿给爸爸看。可是一碰警车,门就“啪”的一声弹开了。爸爸还在继续玩手机。
“哇——”小旦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梅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一眼,继续做饭。
忠成终于结束一盘游戏,转头看一眼哭了许久的小旦,“哭什么?”
小旦哭声更响亮,他抬起下巴闭着眼睛光顾着哭,没有注意到爸爸满脸的不耐烦。
“哭什么?我问你哭什么哭!停!”忠成食指直指小旦额头,眼睛凶狠狠地看一眼厨房的背影。
可是小旦更委屈了。哭有惯性,不是随便能停下来的,更何况他伤心呐!
“还哭!还哭!”忠成夺过小旦手里的警车往地上一砸。
“砰!”
整个家都安静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2
房子里异常的安静,彼此间的气流凝固住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梅雪听到响声时,惊了一下,她呆站着静听,客厅没有动静。她放下菜刀,把火关掉,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但是她只是穿过客厅,走进房间。可是走进来后发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但她还是走到书桌前,目光放在桌面上,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眼神却散开了。
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要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刚刚那一幕已经发生,她不可能当作没听到。可是客厅里的两个人,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对。
别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样反应呢?该怎么处理才是合理的?指责老公的暴躁伤害到孩子,还是再补一刀顺水推舟再教育一下儿子?如果能说一些既平复老公情绪,又能抚慰儿子的话,那是最好的。但是她做不到,她没有这么高的情商,而且此刻的她也很受伤。
孩子她天天带,爸爸每天最多就是陪伴十几二十分钟而已。儿子很自豪车子是爸爸买的,他想要爸爸更多的关注而已。却在相处十几分钟里就受不了孩子的吵闹,而她天天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孩子整天为这事那事吵翻天,那又是怎么熬过一天又一天的!
忠成也被自己刚才暴怒的行为震到清醒了,连自己都觉得行为有些过激了。刚刚沉浸在游戏里的情绪全都震飞了。他看了一眼儿子,套上衣服穿鞋拿钥匙,“砰”的一声关门出去了。
门一关,一直呆立着的小旦终于“哇——”地仰头大哭起来。梅雪立刻转身跑到儿子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小旦。可是小旦很快就挣开妈妈的怀抱,看着地上的车。
他指着地上残破的汽车,泣不成声。“我的车!我的车坏了,怎么办?”他无措地推后两步,蹲下去捡起散开的零件,把它盖在汽车上。然后快快地爬去附近一个一个捡起零件,把它们放到一起。“妈妈,我的车,坏了!怎么办?”
梅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再次把儿子搂入怀里,可是儿子再次挣开她,蹲在地上重复着那句“怎么办!怎么办!”
她也跟着蹲下来,泪水瞬间崩了。但是这个时候自己没能力安慰儿子,就不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了。她干脆坐在地上,双臂支着膝盖,用手环着头不让儿子看到自己流眼泪。她低着头,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在地砖上。
小旦根本就没有看妈妈,光顾着拼凑破碎的零件。可是又怎么也拼不好,便又伤心地哇哇哇,哭得更大声。
突然门开了,忠成折回来了。他刚刚出去干嘛,不知道,或许他只是出去静一静。他站在大厅里,看到两人都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儿子看到爸爸回来了,哭声小了些,但是停不下来。
“小旦过来,爸爸带你出去。”小旦爬起来便朝爸爸走过去。
忠成见梅雪始终没有反应,他看了看梅雪的背影,对着背影说:“我带他出去一下。”背影点了点头。
父子俩走出房门,小旦奶声奶气的一句话飘回来,“爸爸,妈妈生气了!妈妈刚刚生气了!”
原来,儿子以为刚才是妈妈砸了他的警车!
3
梅雪突然起身站起来,走到房间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泪目模糊。她把T恤的前襟撩起,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再擦一把额头汗水。一股带着油烟味和汗味的的衣服瞬间湿透。眼睛干涸清透,看得更清晰了。
露出的肚子是干瘪的,它一定很饿了,但是她还不想吃,也不想煮了。梅雪摸一下肚子,平但不滑,她数着一条又一条的沟壑,却怎么也数不完,这俨然一大片哈密瓜的皮。这也是身上的一片肉,自己却从来不曾好好地看看它,疼疼它。
梅雪的手滑向一块高地,这是盆骨吧,那这里就是所谓的马甲线了。大家都羡慕梅雪生了孩子还那么苗条,其实就是瘦,是干瘪。一直摸到锁骨,都是一马平川,惊不起一丝波动。谁也想不到这副平胸也能把孩子滋养到一岁半。可是以前不这样的呀,小归小,毕竟还是有的。现在彻底地平了,连下垂的机会都没有。就一层皮,一丁点多余的脂肪都没有,再怎么紧的内衣也挤不出沟壑来,只有空穴。
当目光移到脸上时,梅雪逃开了。她宁愿去忙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琐事,可是一天没进一粒米的肚子完全没有想要进食的意识。此刻要干嘛,该干嘛呢?这么安静,发会呆吧。
可是呆不起来,她心里有潮涌,无法平静下来。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感受,应该有什么样的感受。如果是其他女人,在她的此时此刻该是怎么想才是最合理的呢?
梅雪的脑袋空白了,她脑袋运转不过来,她害怕思考这些问题。每次遇事,她总是首先把情绪掐住,考虑该如何正确反应,才放开匝道让情绪流出。有时该愤怒,可是等情绪被放出来之后,已经演变成憎恨或绝望,既然绝望就没必要愤怒了。有时该生气或兴奋,可是等到内心同意释放情绪时,已经内化和解掉,变得无所谓了。
陌生人以为她脑子不灵光反应迟钝,不熟识的人以为她是心如止水的佛系派,熟悉的人觉得她冷,并心里嘀咕她神经。神经,这个词挺贴切的,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神经,很神经。
当忠成牵着儿子进门时,刚好看到梅雪神经的一面。随意扎起的马尾松垮凌乱,还有一戳没绑到的头发就这汗水粘在脖子上。T恤没盖好的肚皮露出狰狞的面目,侧面看到一个前腹贴后背的平板含胸站立着,像只虾。
“可以吃饭没?”说着朝厨房看去,忠成直接略过梅雪的表情。他知道她在发神经,反正她经常发神经,很快就会好的。直接忽略她的感受,当作没看见事情过得快一点。反正她就是喜欢作,那就让她自己作呗。
见梅雪不搭理他,忠成故意没看着她,提高声调再喊一遍:“可以吃饭没有?”他知道没煮好,因为菜还在砧板上,他已经看见了。可以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以轻松地过渡掉这有些凝重和尴尬的气氛。
忠成从梅雪身边路过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离婚吧。”
4
“你说什么?”无意隐约听到的忠成有些不可思议。他转过头来看梅雪,但梅雪驼着背,垂着脸,找不到她眼睛。
“离婚吧。”一阵幽幽的声音,但很清晰。
“你发神经吧!”忠成愤愤地瞪了她一眼,这女人不可理喻,简直神经。对付这种无理取闹的唯一办法就是抽离,懒得理。发完神经后自然会归于平静。这是忠成一贯秉承的处理矛盾的理念。
之前还都好好的,突然就提离婚,莫名其妙的,那不是发神经是什么。刚刚发生的不就是砸坏了儿子的玩具车而已,难道就为一个玩具车要跟我离婚?这不是发神经是什么!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了,经常动不动就不理人,闹别扭。这女人惯不得,顺着你那不上天了?
看着梅雪那鬼样,忠成就心烦。最后的处理办法就是视而不见,忠成捡起桌面上的手机揣裤兜里,转身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梅雪的眼泪随之而下,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垂得更下了。
小旦感受到气氛的不对,扯着梅雪的裤腿喊妈妈。“妈妈别生气!妈妈别生气!妈妈新的警车!”
梅雪蹲下来搂着小旦,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哭声出来。
玩具车坏了可以买新的,可是伤了孩子的心也可以用钱弥补么?孩子可以一个新玩具就哄好,可是我呢?伤过的心用什么来修补?或者从来没有过想要修补。
修补什么?对孩子有多凶,对老婆就有多暴力,冷暴力。也许已经无法修补好,那就放弃吧,离婚。
离婚就是从楼顶坠下去,梅雪宁愿坠下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她也不想悬挂在半空提心吊胆的。与其让自己勒在半空,不如直接坠下地面来得踏实些。
离婚一词早已在脑海里盘旋,只不过此刻把它说出来了而已。什么时候开始有离婚念想的,梅雪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每次都想:大不了离婚。现在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虽然勇气不足,但也有一种解脱感。现在只要闭着眼睛等待坠落感慢慢袭来。
隐约带着一些对未来的担忧阻挠着纷乱的思绪:今后怎么办?这个问题不是没考虑过,但是真正问题站在面前时,慌了。
心一慌,便会有另一个念头冒出来,逼到自己没有退路。梅雪眼前恍惚中现出模糊的一幕:忠成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那天,梅雪顺道带着儿子去接出差回来的忠成。本想给他个体贴的惊喜,她到了接站处等着他回来的那趟高铁到站了才给他打电话,说要来接他。
“不用!接什么接,我晚点才回去!”这是忠成一惯的行为,但是今天顺便,而且已经到了。
可是翘首企盼,终于等到忠成的身影出现时,梅雪愣住了。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仅带背包的忠成手里拉着一个行李箱。那女的跟在他身边,并扯过忠成的衣袖示意他走人少的那边道。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梅雪失神了。
当梅雪回过神慌乱地四处寻找忠成的身影时,似乎看到远处的马路边,他们俩的身影一同钻进一辆的士车里,很快扬长而去。
那天梅雪抱着儿子穿梭在霓虹灯下喧闹的街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忠成打来电话,“去哪了,我要用车!”
至于那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梅雪断片了。
4
正在这时,忠成推门进来,他去吃饭回来了。梅雪不煮他便出去吃快餐,但回来时两手空空,除了一根牙签。
正好梅雪可以盘问盘问,车站接人那天看到那一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想着气急败坏地质问的,可是一看到忠成,梅雪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害怕,但不知道害怕什么。
她觉得只要她问了,忠成肯定会嘲讽她发神经。如果是她想象的那样,他也不会承认的。倒是会被他倒打一耙,说她整天无所事事神经兮兮的,反倒被他说得一无是处无地自容。总之,她在言语上总是会妥协,因为他是高级销售,靠嘴皮吃饭的。
“不用吃饭啦,成神仙啦!你不吃孩子都要吃啊,你就是这样带孩子的吗?”忠成先开口打破僵局。“瘦不拉几的还整天不吃饭,你看你成什么样!”
梅雪感受不到话里的任何关心,只有嫌弃。梅雪想说:“你看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怎么可能肥得起来!”但是她已经预想到他会这么回:“你过的什么日子,你过得日子不好么?你看看以前还背着孩子下地干活,你还想怎么的!”
梅雪还没接话,其实她也不打算接话。忠成接着继续数落道:“哦,你是比我还忙啦,饭都没空煮。不就带个孩子,能有多累?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在干嘛!”
梅雪愤愤地瞪了一眼忠成,转身进房间,并把门锁上了。门外还有他不依不饶地喊道:“嘿,不就说你两句,还说不得啦!难道我有说错吗?”
“你孩子不要啦!真是神经,我就不该回来!我出去了。”
“砰”又一声关门,梅雪倚在房门上,放声大哭起来。儿子小旦在门口用小拳头不停地捶门,哭着喊妈妈。可是梅雪没有开门,她不想孩子被她崩溃的样子吓到。
等她哭完,努力平复好情绪后,开门给了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想告诉孩子妈妈没事,可是话还没出口,泪水却止不住地决堤而下。梅雪紧紧抱着儿子,把头靠在那幼小的肩头,任由泪水流淌。
此刻,她觉得这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亲生的儿子,虽然只有两岁半,但足以给他温暖与安全。她本来要求的就不多,可活着仍然那么困难。
她想想忠成刚刚说的话,确实也没有哪句说错,但是就是感觉伤害很深。像被刀子深深地扎进肉里,划到骨头上,发出阵阵撕裂的声音。
我在忙什么,我到底在忙什么?正如忠成所说的,不就带个孩子么!是,不就带个孩子么?
可是为什么我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搞得精疲力尽的?每天晚上不到一两点钟不睡觉,天天睡眠不足还觉得自己不够用?我到底在忙些什么?
每天买菜煮饭吃饭喂饭洗碗五个小时,午睡晚睡哄觉两个小时,还有各种屎尿屁和陪玩耍,这些带娃日常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然后剩下那些挤出来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是看书写文。写作是她的梦想,是她唯一在这狗屁生活里保留的唯一对生活的追求和希望。
在残酷的现实里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多么讽刺呀!
她走到书架前,用手大力一拨,“哗啦啦”书籍散落一地。
6
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与生活》失去支撑,从书架上坠落下来,刚好砸到梅雪的脚背上,她疼得直咧嘴。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地上堆起散落的书籍。有的掉下散开页角,又被后坠的书籍压住,一本叠一本,堆高起来又塌下,许多书页被褶皱了。
梅雪的心揪了一下,虽然有些书很久没翻,有些书买回来之后根本没打开过,但是每一本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回来的。都是在网上加入购物车,然后再一本本对比,把各本介绍看了一遍又一遍才下单的。每一本都是觉得需要的,觉得自己会很用心去看的,觉得自己肯定从中受益的。即使有些书真的没真正去吸收,但都是自己的宝贝,迟早有一天会消化掉的。
梅雪拿出搬家用的行李箱、编织袋、麻布袋、纸箱,能装书的都拿出来了,应该够装了吧。她把书籍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装进去。她刻意不看书名,直接垒起一沓就呼哧呼哧往里放。
是书本扬起灰吗?为什么眼睛胀胀的,然后酸酸的,接着眼泪终于兜不住哗哗哗地往下流。泪水滴在最上层书的封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就像亲自给心脏呼巴掌一样的回音。
收起的书是不能受潮的,梅雪把身体往后倾一点,撩起衣襟摸一把眼泪,顺便把弄湿的书面擦干。衣服一抹,书名清晰映入眼帘:《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这是一本买回来从没有翻过的书,一直记得有它,但是一直没想过打开看看。也许再也不会打开来看了。看了那么多的书,懂得了那么多的道理,吸收的这么多人的涵养,却还是没有活成忠成认可的样子。
自从结婚, 因为有了孩子后,她只能在家带孩子,简直成了他的附属品。他把她当作一件衣服,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穿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放个一年半载,甚至压箱底般置之不理。她的精神世界从来不涉入,他始终觉得女人是情感过剩的麻烦,只要是钱能解决的最省事。
可问题是,梅雪不爱钱。别的女人喜欢买的衣服包包化妆品,她喜欢买书。别的女人喜欢美容、瑜伽、逛街这样的消遣,她喜欢写文。别的妈妈带孩子玩各种高科技,她喜欢陪孩子读绘本。她的基本消费就是日常生活开销,简单精致但不费钱。
忠成眼里只有钱钱钱,梅雪却看不到他的钱,只看到他对她空洞的灵魂。或许那就是不爱了吧。
或许,他直接从她的精神世界里路过了,而她还在寻寻觅觅他的痕迹。看来,她也要从他的世界路过了。
“妈妈,你在干嘛?”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了门。被突然一问,梅雪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是看着书皮发呆。
“妈妈这是什么?”
“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梅雪被自己一整晚说出的第一句话惊醒了,仿佛被灌注了一股力量,让她鼓起勇气来。
嗯,是时候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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