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十二月下了雪,大雪将空无一人的天桥渲染得更为寂寞。无奈地收起琴,阿卓向天桥上唯一的听众投去略带抱歉的目光。“今天结束了,谢谢你留到最后。”转身离开时,阿卓像往常一样向她道别。
来北京看病的这个冬天,阿卓每晚都会背琴来到天桥上。寒风里,萦绕在耳畔的琴声总能如炉火般温暖着阿卓,可天桥上的行人匆匆而过,鲜少有人能够在琴音里驻足片刻。
只有她——这位满头白发的奶奶每天都会按时到来,她总是站在几米外,静静地听着阿卓弹琴。仿佛相识已久,阿卓在弹到忘我时望向奶奶,布满皱纹的眼间总能流露出相同的陶醉。曲毕,阿卓每每向她询问“好听吗?”,得到的回应总是点头微笑,却无半句言语。尽管如此,阿卓早已把她当做知音,二人无需多言,便已倘若高山流水间相遇。
日子如这般过去,直到医院给阿卓传达了转院的消息。
离开这座城市的前一天晚上,阿卓像先前一样来到天桥上。不出所料地,奶奶已经站在栏杆旁,看见他的到来亲切地笑着。望着此时此刻这位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穿着不算保暖的棉服,花白的头发在寒冷的风中凌乱,阿卓的眼角情不自禁酸楚起来。
透过路灯昏黄的光,他哽咽道:“明天我就不来啦,今晚最后一首歌,你想听什么?”奶奶没有回答,只是同先前一般点头微笑。犹豫片刻,阿卓再次重复了问题,可等来的却是相同的动作。霎时间,骤然的沉默与阿卓心中一丝奇异的念头相伴而生。心脏疾速跳动着,阿卓走到奶奶身旁,“嘿!”他在她耳旁喊道,近距离的呐喊却在奶奶身上表现不出任何反应,仍旧是那张皱纹斑驳的脸,和脸上亲切的笑容。一瞬间,阿卓的心脏在刺骨寒风中骤停。原来这么久自己唯一的听众却是个聋子!
在医院办理出院手续的当天,阿卓在耳科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瘦小的躯干,驼着背静静地坐着,饱经沧桑的脸上充斥着宁静。“请25号患者的家属立即前往前台…”广播在等候区响起。抹干眼泪,阿卓背着琴缓缓走了过去。
“妈妈耳朵有好转吗?”熟悉的前台护士抬起头问道。“没有。”阿卓略带苦笑地说。“那她记起你了吗?”沉默。“没有。”又是一阵沉默。
距离母亲失忆已过去两年,数次天桥弹琴重映着车祸前母亲带着自己流浪街头的画面。刻骨铭心的片段只为唤醒模糊的回忆。浸湿泪水的双眼再次望向母亲,片刻后阿卓补充道:“但我相信她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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